苏白其实不想对苏峰那么凶，他不愿服软，但心里偏偏还放着这个人。尽管苏峰看不见，苏白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只好装作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想了想，他怕苏峰这么大的个子，一碗汤的确不能满足他，又笨拙地削了个苹果，耐心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喂到苏峰的嘴边，苏峰吃着苹果，也不知道对着谁就在那里傻笑起来。苏白没好气地尝了一块，酸得他五官都缩成了一团。
“傻子。该不会是连味觉都不正常了吧。”苏白暗自诽谤，停下了投喂，细心地拿毛巾擦拭苏峰嘴边的汁水。苏峰手不能动，此刻正在被子下发抖，苏白亲自照顾他的事实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肚里百转千回，弯弯绕绕，满颗心都是苏白。
“你怎么在发抖啊？”苏白皱眉，伸进被窝摸了摸苏峰的手，冷冰冰的。苏白摸索了一会儿，找到房内的空调遥控把温度调高了一些，又拿过他刚买的水瓶，跑去水房装了些热水，小心地拧紧拿毛巾包着之后，塞进还在输液的那只手下。
苏峰哪敢说出实情，只好含糊地回应了几句，唯恐吓跑苏白。就算是苏白一时对他的可怜，他都甘之如醴。“你……真的看不见了？”苏白伸手想要摸他的眼睛，快要靠近的时候好似醒悟过来，又把手缩了回去，望着那双没有了任何感情的眼睛。苏峰苦笑：“嗯，看不见了。”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苏峰亲自讲了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你告诉叔叔阿姨了吗？”苏白谨慎地询问，家庭，一直都是苏峰不肯提及的话题。苏峰的笑敛住了，“告诉又能怎么样呢？让他们放下各自的家庭和工作，在我面前互相推卸争吵‘谁来照顾我’的问题吗？”察觉到自己的话语尖锐了起来，苏峰马上放软语气，“小白，我没有其他意思。我现在……”话还有一半没说完，他好像无法面对这个事实，闭上双眼。
他在装可怜，他想要苏白多陪陪他。苏峰想：“我刚刚已经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了。”
苏白望着他，似乎在思索着面前的人有没有说谎，苏峰说完之后，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苏峰以为自己的目的太过明显，正打算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他听到面前的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今天我留下来陪你吧。”好似因为听到他的话，苏峰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傻呵呵地眯起眼睛，朝着苏白的方向笑。
明知道这个人什么都看不见，苏白还是懊恼地躲开了。电视里吵吵闹闹地不知道在播着什么，在黑暗中，苏峰只是知道苏白坐在他旁边陪他这个事实就让他心满意足。
既然决定留下俩照顾他了，晚上时苏白买了两碗粥回来。先喂了苏峰，等他吃完了，苏白才吃那份早已经凉的粥。吃完没多久，苏峰就开始在床上不老实了。他今天一整天只吃了流食，还挂了三瓶药水，他憋了一下午，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苏峰心想：“完了，我这么麻烦，小白要被我吓跑了。”他不舍得苏白走，便也不肯开口。苏峰手上插着留置针，苏白见他好像很不耐的样子，尽管他动作小，床还是有些微微的震动。
“你不舒服吗？”苏白探了探他的额头，实在不敢碰他身上的伤处，“我还是叫护士过来看一看吧。”
“不用了……我……”苏峰尴尬地笑了笑，后来就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不肯开口。苏白这是已经猜到了，他可没有这个人那么恶劣。苏白勉强能报得动他，但是却害怕会再次弄伤他的伤口。“你……想要尿尿吗？”苏峰羞愧地点了点头，好了，要被吓跑了，苏峰悲愤地想到。然而苏白还是掀起他下面的被子，脱下病号服，把尿壶放在他两腿间，苏白做的坦坦荡荡，倒是当事人羞红了一张脸。等苏峰方便完，苏白干脆拿过毛巾，沾上热水为苏峰擦拭下半身，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做完后为苏峰穿好裤子，洗干净毛巾之后继续为他擦拭上半身。等苏峰干干爽爽地躺在床上时，苏白已经折腾出了一身汗。
苏峰在苏白刚刚碰他时，下面那活儿就不听话地有硬的欲望，但是这样太猥琐了，苏峰一直忍耐着，等苏白放下被子之后他才放松下来。苏峰不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幼稚得像个孩子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留下他喜欢的那个人。
“好了，睡觉吧。”苏白可不管苏峰心里在想什么，为了照顾苏峰，他干脆就坐在床的旁边，那里有盏小小的灯，靠近一些能让他不那么害怕，趴着实在难以入睡，苏白背对着苏峰，看着窗外的树梢。
“对不起。”背后的那个人说。
没人回应，苏峰看不见，以为苏白太累早已经睡着了，只叹了叹气，也闭上了双眼。苏白背对着他，不知道怎么回应。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但里面的痛苦和折磨又怎么能容易抵消。他再也不能像幼时那样轻松地笑道：“没关系的，只要你继续和我做朋友。”苏白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丢下他。
他的心很乱。
第32章 Chapter 32 完结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就此揭过，不管苏白有没有听到，苏峰还是在第二天苏白说要回去的时候，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苏白没有回答他，但走之前，他还是把热水装满，为苏峰订长期的三餐，味道会比医院的饭更好更有营养一些，甚至还帮苏峰请了一个护工帮助照顾苏峰。
“你再也不会来了吗？”苏峰听着苏白没有感情的交待，他侧着头背对着苏白，按捺住喉间的苦涩问准备走的那个人。
唤作是以前，听闻苏峰受了这么大的伤，什么事情都拦不住苏白去照顾他，但是感情这种东西，经不起持久的伤害和磨砺，在他对两人的感情懵懵懂懂，无法辨别的时候，一双大手用力拔着那棵芽，说着是要帮助这棵芽成长，其实早已经被连根拔起。他和苏峰之间的感情就是那棵芽，甚至一度枯萎死去，就算那双手想要重新播种，灌溉呵护，再长出的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棵了。每一段感情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就没有了。
“我工作不忙的时候就会来看你。”苏白不知道如何面对苏峰，所有的果断和勇气好像消失了一般，只想着逃跑。
“也好。”作为最了解苏白的人，苏峰怎么不知道苏白心中在想什么。罢了罢了，他不能祈求更多了，这一天就当作是一场美梦吧。现在这个场面，已经比以前好上太多了，至少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讲话。若是真的好不了，他也不想成为苏白的累赘，以一种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名义赖在他的身边。
苏峰一直觉得自己的独占欲很强，等到了某个阶段他才终于明白了，他以前这种独占欲对于心爱的人来说只会是一种负担和痛苦。
“那么，祝你早日康复。”
苏峰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怎么难熬，毕竟最难熬的日子他已经熬过了，更何况，现在苏白隔三差五就来看望他，虽然不怎么聊天，但总是很细心地注意到护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这个人可是以前只会缩在他背后，等着被人照顾的啊，越和苏白接触，苏峰对他的爱意越深。
等苏峰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他的大脑手术也提上议程，但能否看见还是得等手术结束之后才能知道。这天苏白特意请假前往医院，苏峰心中害怕，但还是紧绷着脸，假装不在乎，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苏峰一直劝自己不要太贪心，到头来，他想要的东西还是有很多。苏白这段日子一直在考虑两人关系，在苏峰换上衣服准备做手术时，苏白把那枚戒指放进苏峰的手里，“等你出来了，我把我的答案告诉你。”
那么戒指的花纹是如此的熟悉，苏峰认出了那枚戒指。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苏峰本该慌乱，但此刻他却诡异地冷静下来。他们纠缠了这么久，是时候给彼此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好。”
手术时间漫长又枯燥，苏白靠在长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道里的冷气有点大，苏白揉了揉冻得有些木的手，然后又转头看回刚刚一直注视的那个点。他的心里一会儿有个声音让他快些跑，一会儿又有声音让他留下来，他不断地捏着自己的掌心，神情明灭。
苏峰再次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苏白从医生那里知道了答案，静静地坐在苏峰身边等待着他醒过来。睫毛轻微地抖动，苏峰缓缓睁开双眼，再次看到他的双眼时，苏白从他眼中看到了温柔，不复以前的疯狂。再次重见光明，苏峰吃力地抬起双手，隔着距离描绘着苏白的脸庞，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苏白叹了口气，认命地俯下身子，握着苏峰的手，把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左脸上。
苏峰惦记着手术前的话，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他反握着苏白的左手，把戒指套进了苏白的中指。“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我可能不是一个完美的伴侣，缺点也一大堆，曾经还干过这么多糊涂事，但是我保证，我会一直对你好，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愿意一辈子被你欺负。”苏峰的掌心黏腻地沾满了汗，他唯恐苏白会嫌弃他，但是又不舍得松开手，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白，眼里满是期望和深情。
“你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以后你再做出这种事情，我不会让你找到我的。”苏白收回自己的双手，苏峰看到苏白的缩回手，眼中光芒消去，但听到苏白后续的话之后又重新燃起希望。“你还债的路还长着呢。”
苏峰终于笑了出来，他一手拉过苏白，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温柔而缠绵，苏白害怕自己压倒苏峰的伤口，两手撑在苏峰的身边，笨拙地回应他，被吻过那么多次，他果然还是不太会。
“我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好看，还特别麻烦。”一吻结束，苏白喘着气，低头看着他，苏峰撑起身体，怜爱地亲吻苏白脸上的伤疤。“你永远都是我的珍宝。”
“那我们……一起生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