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谢池春_分节阅读_17

飘绿如意Ctrl+D 收藏本站

所以,往自己身上下刀顺便嫁祸给宁王,不但能探摸自己背后那些势力动向,运气好的话,还能让自己给宁王一系拉拉后腿。

于是,眼下的问题便摆上了台面:无论太子还是宁王,不管谁将那个位置收入彀中,于他都不是好事。一个欲夺他背后的势,而另一个,干脆连他的人都不放过。

卫小侯爷气的咬住下唇,将手中狼毫玉管一折两段。

新月如勾,清清淡淡挂在树梢。这样的静谧的、独自思索筹谋的夜,过去已数不清度过了多少个。然而不知怎的,今夜他忽然觉得有些累。非常非常的,心累。

近几年来,他远远超出年龄的心智与表现为他赢得了各种信任与倚重,以及,威严。但是也似乎让所有人都忘了,他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每日殚精竭虑,战战兢兢,谋前而后动,生怕虑错一点、踏错一步,前面便是万丈深渊。

可是,真的……好累啊。

然而他必须撑起这一切,没有人可以分担。母亲已经年长,族人需要荫庇。至于哥哥……虽然贵为一部之首,哥哥其实是真正纯善的、不知世间险恶的人。这么多年来,自有人心甘情愿为他挡去一切,护他一世安乐。

而到了自己这里,非但要护住自己和家人、族人,往往更多时还要张开羽翼护住别人。他不是公主府娇养的小主子卫涟,他是——平安侯卫涟。

渐渐的,小侯爷面上浮现起有些迷惘的、罕见的脆弱的表情。他怔怔的把自己蜷缩进那张坚硬的、流云百蝠的大圈椅,头慢慢靠上膝盖,蜷成小小一团,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渐渐如一团虚影,溶进了黑夜中。

第13章

忙忙碌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近六月末了。

伏天炽热,卫涟所居的棠棣阁中,亏得两株多年的苦楝树,枝繁叶茂,遮阴蔽日,带来一线清凉。又有那数丛棣棠,今年花期迟了些,挤挤挨挨的玲珑黄花犹自盛放,珍重无限芳姿。

然而卫小侯爷最爱的,却是那几盆稀有的绿兰,清逸绝尘,雅致无比。兰花娇贵,卫涟分派了专人精心伺弄,眼看淡绿的花骨朵已含苞待放,他心生欢喜,不由亲自执了花剪整理枝叶。

侍书小心翼翼的上来,轻声回禀道:“主子,去往姑苏的人回来了,您吩咐的锦绣山河屏风已得了,另觅得几块绝好的太湖石,一并在堂前摆着,等主子示下。”

卫涟嘴角泛起淡淡的嘲讽的笑,手上却不停,随口吩咐道:“把屏风好生收入库里,这是下月太子生辰的贺礼,莫磕碰了。至于太湖石,潋滟池边原本就有几块,继续搁那儿就行,你看着摆吧。这一趟差事跑下来也辛苦了,让他们自去帐上领二百两银子分掉,就说爷赏的,回去给三日假,跟家里人聚聚再回来上差好了。”

侍书口中称是,又为讨他欢喜,故意恭维道:“都说跟着九爷这样的主子,那叫一个有盼头!就好比这回,又出去涨了见识,又有赏钱拿,还有假休,真是,怪不得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要往您跟前凑呢!”

卫涟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你今日话倒多。”

侍书噎了一下,讪讪的垂下头:“奴婢多嘴了,奴婢告退。”

卫涟抿嘴一笑,也不再说什么,继续侍弄他的兰花。

很快,过完乞巧节,太子的生辰便在眼前。

今年已三十几岁的太子,多年来言行处事无不模仿皇帝,除了那种温文和煦的态度,连昭宁帝低调务实的风格都学了个十足十。因此,除了整寿,几乎每年的生辰都是在太子府中摆上几桌简单的宴席,几家相熟亲近的贵戚与世家聚聚便罢,至少明面儿上,从不与权贵朝臣过分勾搭,以免扎了皇帝的眼。

今年也不例外。

太子雅好芙蕖,太子府花园的碧落池中,植满各色名贵品种,从入夏到初秋,皆有殊色可赏。从娇嫩的落霞映雪,到孤标的金盘盛露,甚至还有几株罕见的重瓣紫莲,还是昭宁帝特赐,从御苑中分植出来的,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今年的生辰宴照例又摆在了碧落池边,凉亭里、曲水边分别设了座次,以飨宾客。

公主府的两位侯爷原本都要来贺寿的,谁知前晚皇帝一时兴起,把安乐侯拘了进宫,过了晌午还未放人。眼看时辰不早,卫小侯爷只得收拾一番,独自前往。

太子生辰,虽然自谦只是薄宴,到底还是第一等的高规格。别的不说,头戴紫金冠、一身锦绣、满面笑容立在正门前替主人迎客的,便是淑妃幼子、与太子一母同胞的齐王。

今日既是来贺寿的,自然不好穿的太清淡。卫涟一身青莲色薄绢常礼服,领口衣袖以金线密密绣满三寸阔的合欢花图案滚边,秾艳夺目,益发衬的肌肤如雪,隐隐如有辉光流动。他年纪小还未带冠,束发金环也是合欢花的图案,手腕上一串羊脂白玉手串,与腰间玉佩遥遥相衬,从头到脚简直无处不精致,整个一副五陵年少足风流的模样,人群中鹤立鸡群,一出现便吸引了四周的目光。

“小表叔,这边!”齐王荣启煊见他下了马车,大老远的就笑着高声招呼。

昭宁帝三子,太子从容城府,宁王喜怒不定,皆不是好相与之辈。独这齐王,身为幼子,自小备受宠爱,长兄既为皇嗣,又无夺嫡之念,因此日子倒是过得一向随性自在。齐王为人耿直,用昭宁帝的话说,就是“吾家小三实有些呆气”,不爱那些花团锦簇,也从不与人争锋芒,倒是对水利、农垦等颇有兴趣,经常泡在工部,又往往求了昭宁帝往各处实地办差去。除了不争名利,齐王的“呆气”还表现在他的“迂”。虽然仔细论起来,卫家兄弟俩是昭宁帝的表弟,但到底血缘已是隔了一层,且皇子们普遍年长小侯爷许多,连最小的齐王今年都二十了,是以太子与宁王都是直以名唤之,只有齐王,老老实实每次都是喊他“小表叔”。

因着年龄相近,卫涟与齐王实则是宫学里打小混出来交情,又因他性情比他那两位皇兄讨喜许多,因此卫涟对他倒是向来另眼相待的。见他如此不避嫌的欢迎姿态,小侯爷不由抿嘴一笑,眉眼弯弯的上前行礼:“见过齐王殿下。说过多少回啦,殿下只唤我阿涟便可。”

齐王晒得黝黑的脸上微微有点红:“嗯,下回记住了,阿涟莫怪。”

卫涟一面与他并肩而入,一面含笑打趣道:“看殿下这模样,想来乾州水土滋润之余,日头定是十分和暖的。”

齐王前些时往乾州都督水利修建事宜,回来便晒成了包公脸,立在卫涟旁边,一黑一白,简直有趣。听他这般揶揄,也不生气,只憨厚的笑笑:“乾州气候干燥,日晒充裕,今年旱稻便长势喜人,水利一旦跟上,眼看丰收在望,不仅农户得益,朝廷征粮也轻松些,不至,嗯,与民争利。”

小侯爷渐渐敛了笑容,轻声叹息,正色道:“殿下慈悲,胸怀黎庶,阿涟十分感佩。”

齐王表情有些羞赧,绝口再不提这话题,只笑着引他入了席,安顿好后方才离开,招待其他宾客去了。

再筹备精心的生辰宴,架不住年年如此,早已无甚趣味。卫涟规规矩矩的向太子贺了千秋,献了寿礼,又与席间的诸多熟面孔们交际契阔一番,内心虽百般不耐,面上到底分毫不露,这才笑微微的坐回自己位置,自斟自饮,慢慢消遣起来。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