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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春_分节阅读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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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愈发冷笑道:“既然你的命是我的……”

但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轻轻的两句话打断,然后彻底懵在那里。他说:“可是,他如果出事,你一定会伤心吧。我不想你再伤心了。”

卫涟如遭雷击,泥塑木雕般呆立在他面前,许久许久,忽然开始剧烈颤抖,眼中慢慢涌起泪水。他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缓缓低下头来,将脸埋入他肩膀。烈战潼只觉有温暖的湿润的液体灼烧着颈侧的皮肤,耳畔只听到少年有些哽咽的低声骂道:“蠢货!”

他叹了口气,小心的伸手抚摸上他细致的后颈肌肤:“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错错错,唉宝贝儿求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发慌……”

他手腕上有什么东西,磕的卫涟有些难受。他从自己身上捉下他的手,然后有些羞愧的起身,别过头胡乱抹了抹眼泪,这才感觉到握着他的掌心有些异样。只见男人左手皮质护腕里凸出了不规则的一圈,右手却没有。他一时好奇,伸手去拉开。烈战潼微微红了脸往回缩,不过被卫涟瞪了一眼,便立刻不敢动了。拨开护腕,一圈鲜红欲滴的玛瑙手串映入眼帘——还是两人初次遇见时,他顺手捋下来丢给他的。

这下,卫小侯爷也开始脸红起来:“你、你带着它干嘛?战场上也不嫌累赘!”

烈战潼咧嘴一笑:“这可是我的护身符呐。”

护身符三字戳了卫美人的心,他冷笑道:“我还以为烈校尉刀枪不入呢。”

烈战潼连大气都不敢喘,忍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转了话题:“算算日子,前锋营快打到王城了。”

卫涟一愣,看着他有些遗憾怅然的表情,终于心软下来,伸手理理他凌乱的额发,轻声道:“已经行了九十九步,不差这最后一点。人没事就好。”

烈战潼低笑:“本来这回还想给你挣个诰命的,看来没戏了。”

卫小侯爷挑起眉,似笑非笑反问道:“再说一遍?”

烈某人立刻虚弱的改了口:“那个,这些日子,老子想死你了!”

卫涟哼了一声。烈战潼握住他的手,叹息道:“是真的……甚至,昏昏沉沉躺着的时候,耳边好像一直都能听到你弹琴的声音,跟发了癔症似的。”

卫涟原本沉静下来的心绪又被撩拨了起来。他反手握住他的手,脸上浮起柔软的笑容,缓缓道:“天长路遥,没有带琴来。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烈战潼内心交战:“下回吧,你看着脸色不太好,别累到了。”

卫涟抽回手,扬声吩咐:“司琴,取笛子来。”回头对他嫣然一笑,低声道:“你醒了,我很高兴。”

烈战潼本以为,会像上次那样听到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出乎他的意料,卫涟这次吹奏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曲调,古朴苍劲,隐隐有金戈声。他有些惊讶的望向他,只见心爱的美人吹完最后一个音,移开笛子,略略缓了下气息,然后对自己绽开微笑:“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叫做《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不知道是长生藤的效果惊人,还是烈某人自身体质过硬,又躺了两天后,他便能起身,陪着卫涟在营中慢慢散步了。

看得出来,他的人缘很好,随处都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从士兵到军官,络绎不绝。见他伤势渐愈,往往兴奋的在他肩膀上捶一拳,力道之大看得卫涟心惊胆颤。烈战潼本人却不以为意,反而很高兴的样子,不时停下脚步与人说话,又讨论打听战事进展。

很明显,他十分适应军中的生活,简直如鱼得水。

卫涟在一旁含笑看着他,沉浸于战场硝烟中的男人目光中有锋锐的光芒,整个人仿佛如一柄出鞘利刃,随时预备歃血。他却不知道,自己温柔注视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已经不晓得掀起了多少心潮涟漪。周围狼一般觊觎的目光很快引起了烈战潼的警惕,他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将少年半搂入怀里,渐渐往僻静处带去。

粮草库背面的坡地上,两人找了块草地丰厚处席地而坐。前方灰蓝天幕上,夕阳渐渐下坠,金红霞光晕染了大片云彩,绚丽夺目。烈战潼静静搂着怀里的少年,下巴搁在他头顶上,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发心,脸上表情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温存与虔诚。

卫涟小心的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开他胸前伤口。烈战潼却手上用力,不让他离开。卫涟叹了口气,把头搁上他肩膀,从这个角度恰好见到他线条利落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他忍不住伸手,食指微屈,沿着那漂亮的线条慢慢游移,一面懒洋洋的随口问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跟当年的潼关之战有关吗?”

烈战潼捉住他的手到唇边吻了一下,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是遗腹子,这名字是母亲取的。我的父亲,死于当年的潼关战乱。”

三十年前,西夷作乱,举兵犯边,二十万大军直压潼关,边境城镇村落几乎十室九空,死伤无数。当年还不到二十岁、却已崭露军事天赋的裕王,才堪堪领兵平定南楚,来不及喘口气,又挥兵西进,统领起焦头烂额的西路驻军,足足打了两三年,才勉强压下当年尤为强盛的西夷人的气焰,维护了宗主国的尊严。

纵然胜了,然而战火过处,已然民不聊生。

烈父本是一名普通的镖师,为救护怀孕的妻子,死于乱兵之下。烈战潼出生后,很是过了几年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后来,四五岁上,重病将死、走投无路的烈母带着孩子来到扈州投奔丈夫生前的镖局。根骨奇佳的烈战潼被老镖头一眼就看中了,又怜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老人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指导,倾囊相授。老人没有子嗣,几乎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孙疼爱。就这样,烈战潼度过了他从童年到少年的时期,这也是他生命中极为珍贵的、幸福的十来年。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老镖头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是镖局所在的宅地被一户官宦人家看中,强行以极低的价格收购。老人自然不肯,然而民如何与官斗?他很快就被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通匪”的罪名抓捕入狱,折磨的遍体鳞伤,花了许多钱财才保出来。年轻的烈战潼正是性如烈火的年纪,一怒之下深夜潜入对方宅院,将那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却一时心软没取他性命。结果第二天,官府差役就上了门。

烈战潼在牢里关了数日,断掉两根肋骨,被折磨的几乎只剩一口气。在他以为就要死在里头的时候,奇迹般的却被放了出来。原来,老镖头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去恳求人家高抬贵手,将地契双手送上,只求保下小徒儿一条性命。

烈战潼出狱后没多久,老人就撒手人寰。

还不到二十岁的、被激红了眼的烈战潼,一把匕首只身屠了官宦全家,然后,领着镖局里剩下的几个愿意跟随的兄弟,咬牙上了长蹇岭。

既然说“通匪”,那就干脆通到底吧。

就这样,开启了日后盘踞一方的长蹇岭匪首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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