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沉香的味道薰得人睡意正浓，万籁俱寂，门外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地传进耳朵里，格外清晰。小川极力抗拒身体里叫嚣的疲乏，硬是把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第一丝熹微的晨光照进帘幕……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小川卧在锦衾里，浓黑长发披散开，眸光空洞地盯着帐顶出神。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小川当是秦歌不放心他，又回来查看，赶紧翻个身闭上眼睛假寐。
那人进得门来，径直走到小川的卧榻边缘，望见小川背过身子，胸廓一起一伏，低低轻笑起来……
小川一听便知那不是秦歌，心里稍稍放下，随即又提紧了。
那人笑着道：“小歌儿不放心呢！──让我来替你把把脉，看你是不是真完全好了。”说着话便去锦衾里头摸小川的腕脉。
小川浑身一个激灵，“倏”得半坐起来，披头散发地瞧着那人道：“我这副样子，怎好见客……你还是先出去等等罢。”
那人可不是好打发的，摆摆手客客气气地说：“医者不是客，再说了，我把你从草坑里头捞起来的时候，什麽样子没瞧见过──你这样说可就见外了。”说完眼明手快地去抓小川露在外面的手腕。
小川连忙把手背到身後，又见那人眼波里全是狐疑，便偏头搪塞道：“我早好了……”
陆绍棋根本不理会他，只管掰过他的肩膀，小川本就病弱的身子，琉璃似的人儿，哪里抗拒得了，左手腕就给陆绍棋把得死死的，还没摸到脉门，陆绍棋就已经沉下脸。
“我就说穆达复活得蹊跷──你倒还真舍得啊！”
他手一松，小川就把手腕赶紧收回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只不知道你这样的心思，皇兄可曾领会过一分一毫？”陆绍棋低低一叹，眼光转为凄冷，“陆家子弟多凉薄，十有八九都是痴心错付了。”
见小川仍然沈默，他扬起眉头讥笑道：“你现下倒畅快了？还打算瞒着秦歌和狄春水多久？”
“瞒得一时，是一时。”小川缓缓答道，秀丽眉目焕发出一种垂死的神采，“痴心错付也罢，是我自己愿意错，甘心痴，反正也没剩下多少日子可供挥霍……遗憾的是，却害了狄小侯爷，我对他的亏欠，怕永生也弥补不了。”
哪知道陆绍棋却摇摇头道：“皇兄不会再杀狄春水，那日他与皇兄对峙时你不在场，我却知道，皇兄若存心要杀狄春水，当时就不会留。”他着意看了眼小川的表情，见小川仍是不得要领的样子，又道，“我不懂先前这里面有什麽恩怨，但却看得清楚，他将狄春水下狱，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微微气恼而已。”
小川抓紧了被子，口气平淡：“他究竟怀着什麽心思，如今我已经不想去猜。”
“你的病情，都是瞒着他的罢，终有瞒不住的一日，怕就怕那时候他未必肯放手，如果他心里其实有你，你难道就不怕遗憾终生吗？”陆绍棋冷冷静静地分析情势，语气是理性的，心中免不了一阵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