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给的钱，怎么可能要谁还？」程旭轻蔑一笑：「太小人之心了。」
「你继父就因为有了钱，去了大赌场进行豪赌，结果欠下了二百万的高利贷。」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罗林：「往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那个继父什么玩意儿都不是，他凭什么能还上二百万？」
「所以……他就逼我哥哥去还债？」
罗林震惊地看着程旭，他完全惊呆了，比起那个继父的话，很显然程旭的话更加可信。
「你一定猜不到他们是用什么胁迫你哥哥，才能逼得他心甘情愿地去那个ＳＭ俱乐部。」
程旭看着罗林忽然间苍白起来的面孔，苦涩一笑，慢慢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已经猜到了吗？没错，他们用你来威胁他。所以你哥哥就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去了那个人间地狱。」
他把心甘情愿四个字咬得特别重，然后他站起身子，将身子探向前，看着罗林轻声道：「你知道罗罗他在那个俱乐部里遭遇了什么样恐怖的经历吗？」
罗林的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他喃喃道：「我……我不要听……不要听……」
报复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程旭终于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对罗逸充满了内疚，悔恨得无地自容的人。他猛然冲上去，揪住了罗林的脖领子，低声吼道：「不要听？你凭什么不要听？你是他的弟弟啊，他是因为你才去了那种地方，你凭什么不要听？」
他说到这里，就狠狠喘息了几口，大声道：「你给我听着：你哥哥在那个俱乐部里，被一个变态生生打断了一条腿，用棒球棍戳废了两只手，用刀子在他脸上划了两个叉，毁了他的容貌。在他被抬去医院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他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才终于出院，可是他的腿废了，只能拄着双拐走路，他的两只手都废了，甚至……甚至没有办法用筷子吃饭。他因为那一晚的刺激，再也不开口说话，以至于去找工作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哑巴。」
「他在渔火人家的酒店外替人家擦车，艰难地蹲下去，因为手没有力气，别人擦一遍就好，他要擦好几遍，还是擦不干净。那些人因为这个不满，骂他仗着自己是个瘸子偷懒，连小费都不给。他住在天桥下，每顿只吃一个馒头，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艰难地活下去？因为他记着对你的承诺，他想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程旭说得又快又急，眼泪顺着他的脸源源不绝地流下，他却恍若未觉。
罗林整个人就好像是死了一样，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就那样呆呆看着程旭。脑海中浮现出咖啡厅里自己大声喊着让哥哥记得参加毕业典礼，然后那个苗条纤细的人没有回头，却用手比出一个「ＯＫ」手势的画面，阳光照在他身上，微尘在他身周飞舞，那是如油画一般美好的场景。
程旭还在说着「你哥哥为了怕你看见他，怕你难做人，一直待在车上不敢下去……」之类的话。忽听罗林猛然发出大吼声，然后他就奔到墙边，狠狠将自己的头向墙上撞着。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他大叫着，回忆起自己知道这件事后，在哥哥打来的电话里问罗逸是不是受虐狂？在对方回答说是的时候，他就大骂哥哥不要脸，从此后不再是兄弟，也没有一点关联的话……现在想来，那真是字字诛心，痛彻心扉……
程旭看着他，罗林现在的痛苦，没有谁能够比他更感同身受。想当初多少个夜里，自己也是这样将头撞在墙上，只求能够稍微减轻一下那份锥心之痛，但是他更明白，没有用，怎么做都没有用的。
果然，罗林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墙壁上流下一道血迹。
「现在就算是撞死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他叹了口气，上前扶起罗林：「我们要做的，是补偿，尽我们最大能力的补偿。但是现在……罗罗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们，他是铁了心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已经想尽办法，以死相挟都没有用。可你不同，你是承载了他全部希望的弟弟，或许，你能够让他放弃死志，继续活下去。」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我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弟弟，哥哥怎么可能会原谅我？」罗林涕泪交流，茫然地看着程旭，过度的悔恨和痛苦，还有和眼前这人一样的锥心之痛，让他已经忘记要在程旭身上多揍几拳了。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就算没有用，难道你能够眼睁睁看着罗罗去死吗？他现在闹绝食，胃管没有用，昨天连营养能量的吊针也不肯扎了。还不敢强制把他绑起来，因为这会勾起那一夜给他的回忆，上一次给他下好胃管后，我们把他绑在床上，结果他差点儿活活吓疯了。」
程旭一边说，就一边使劲儿地揪扯着头发，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似的，也不知是向罗林说，还是自己喃喃自语：「我没有办法，真的是再也没有办法，我答应过罗罗不会让你知道真相，我明白这有多么残酷，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
罗林的声音忽然传来，程旭抬起头，就看到对方苦笑道：「你说得对，虽然……虽然我真的没有脸去见哥哥，但是……但是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就算是我不知道真相，我……我也不可能……看着他死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痛苦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甲缝中慢慢渗出来。
高级病房外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蓝，深秋和初冬的晴天总是这样的天高云淡，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罗逸坐在床上，木然地向外望着，肚子饿得难受，但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不舒服，心里反而充满了欣喜，暗暗盘算着照这个进度，大概不到十天就可以死掉吧？唔，或许用不上十天，不喝水的话，可能五六天就坚持不住了呢。
病房门忽然被打开，罗逸叹了口气：程旭又来了吗？还是不肯死心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自己解脱？他真的爱自己，就不应该让自己这样痛苦地活下去不是吗？他有些蛮不讲理地想，因此心里就有些生气，也不肯转头去看对方。
可是下一刻，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却让他险些跳了起来。
「哥，我……我来了……」
罗逸猛然转过头，他脸上的惊恐是那样清晰，嘴唇张了几下，却说不出话，好半天，他忽然把眼神投向程旭，那里面是满含着怒火的询问。
「我把一切都告诉阿林了。」
程旭怎么可能不懂爱人的意思，一点头，他痛快地承认了。
「啊……」
罗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起身就向程旭扑过去，一边如同受伤野兽般地大吼着：「混蛋，你这个混蛋，你答应过我的……明明答应过我的……啊……」
「我是混蛋没错。罗罗你对阿林，当真好得没话说。怕他知道真相痛苦，就连死都不肯说出来。但你有想过我吗？有想过我的痛苦吗？」程旭狠狠搂紧了罗逸，高大的男人泪如泉涌：「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悔恨中的我要有多痛苦？你明知道我不能随便抛弃了父母和你一起去死的。不然的话，我就陪着你上路，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你自己发现的，是你非要发现的，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告诉你真相……」看到程旭这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罗逸终于收了怒气，又是无奈又是心痛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