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苦于没有防身的兵器,平常背着两把钢刀,不方便不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刀贩子。这柄匕首是自己从鲛人身上捡来的,用起来还算合手,当即不客气地据为己有。
听说是鲛人身上的匕首,云苍峰神情更加慎重。他摘下腰间的碧玉佩,倒转匕首,用柄部的珊瑚轻轻一划,佩上便多了一道划痕。
云苍峰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没敢用匕首的锋刀来试玉佩的硬度。夜叉珊瑚盛产精铁,传说有一种铁乃万年寒冰所化,质地锋锐异常,用来切割玉石如切油膏。
这种铁在海底万年,往往被珊瑚覆盖,受其铁质所感,附在其上的珊瑚也坚利之极。人称珊瑚铁,为天下奇珍。云苍峰将匕首递还给程宗扬,微笑道:一恭喜程小哥。珊瑚铁?
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思索间,武二郎一把将匕首夺了过去。那厮眯着眼瞧了半晌,腮帮的横肉跳动着,然后把匕首扔了过来,气哼哼道:什么破玩意!程宗扬哈哈一笑,二爷当然识货。
那四大假还是你说的,什么灵飞镜、珊瑚铁、玄秘贝…二爷当然不放在眼里了。吴战威在窗口盯了半天,这时转过身来,那家伙走了。说走就走,这阁罗还真是个急性子。
但他的随从却没有离开,蛇傀带着奴隶搜罗了碧鲮人采集来的珠宝,用箱子一一装好,却没有看到黑舌的身影。武二郎与苏荔重归于好,两人谁也不再提那两名随从的要求,并肩携手离开竹楼。
这边祁老四却闹了个大红脸。众人安排宿处,给祁远和那个叫碧星的碧鲮族女子留了一个单间。那女子一声不响地入了房,祁远却说什么也不愿进去。你们当我老四是什么人?
祁远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她救我二叩,我拿刀去换她那是报恩!这种事我能干吗?得了吧老四,吴战威道:我瞧那女的白白净净,相貌也是上等,你可占了大便宜了。就你祁老四的模样,还挑三拣四?
你要嫌弃,我老吴一句话,立刻让她出了这门。祁远说什么也不答应,死乞白赖跟那帮汉子挤在一起,半步也不往房里去。
谢艺轻轻抚了下衣摆,从容道:程兄,可有意到海边散步?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半夜到海边散步?谢兄很有雅兴啊。水浪接天,潮打长礁,这样的景色在六朝是看不到的。
蛇傀带着奴隶继续勒索财物。可以看出,鬼王峒在这里拥有绝对的权威。阁罗走后,蛇傀像主人一样发号施令,碧鲮人生满花朵的精巧竹篱被奴隶们推平,扩出大片空地,然后用毛竹搭起架子,将没有采捞到足够珠宝的碧鲮人吊在架上拷打。
程宗扬和谢艺默契地避开那一幕,刚好朝海边走去。岳帅曾说,海中的潮汐是月亮引起的,每到满月或者完全看不到月亮的时候,都会出现大潮。碧鲮海湾地势奇特,两条伸人海中的山脉形成一个圆形,海水易入难出。
他处潮水升高五尺,湾内就能升至两丈。程宗扬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却在思索谢艺找自己要说什么。
林中传来一声压低的叫声,程宗扬与谢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朝礁石走去。程宗扬悻悻道:二一爷这趟来南荒,倒像是专门来配种的。谢艺淡淡道:武二是男儿本色。那祁老四呢?谢艺道:祁远是义气深重。
选择虽然不同,却各有各的长处。一程宗扬笑咪咪道:那谢兄你呢?谢艺淡淡道:哦?谢兄虽然跟我们混在一起,但拔了毛的凤凰还是凤凰。
只衣服干干净净这一条,就把我们这些粗人都比下去了。这一路对谢兄抛媚眼的花苗女子也不少,可谢兄这表现…啧啧,修行多年的老侩也没你这么装的。
谢艺忽然停下脚步,程兄,借手一用。程宗扬警觉地退开一步,干什么?这家伙不会真是个基佬吧?程宗扬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如果谢艺突然兽性大发,自己可真没把握能逃脱他的魔掌。
谢艺伸手拉起程宗扬的手腕,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他的脉门。良久,谢艺松开手。无论程兄练的是什么功夫,最好都不要练了。为什么?你刚才出手,角度和方位很准,手也很稳。
这样的天赋,如果你愿意当杀手,会是一个不错的杀手。谢艺望着程宗扬道:但你出手时过于强猛。我看到你试图控制力量,却犹豫了至少三次。
程宗扬笑道:=坦你可看错了。如果不杀那个偷听的家伙,可能死的就是我们,我根本就没打算控制力量。是你的手在犹豫。
谢艺道:你自己也许并没有注意到,你出手时,力量的程宗扬听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你的真气并不纯正,气脉行进间阴多阳少。再练下去,有害无益。一谢艺口气很慎重,程宗扬却并下在意。
自己刚刚吸收了两股死气,真气如果纯正毫无杂质才是怪事。不过这家伙眼光可真不错,只看自己出手就能猜出这么多。
程宗扬道:对了谢兄,你不是说碧鲮族有一种丝,和霓龙的天丝很像,色彩七彩纷呈,在什么地方?我是从《天茧名丝编》中读来的,具体出自碧鲮的什么地方,非谢某所能知。一程宗扬奇怪地看着他,谢兄以前是做什么的?
一谢艺微微一笑,你猜呢?我知道你足跟随岳帅,但在此之前呢?祁远说你在军队待过,打的绳结都是拴马结。谢艺点了点头,祁远是个人才,在商馆可惜了。
但我觉得有些奇怪。易彪他们也是军伍出身,都是典型的文盲,别说博览群书了“非谢某所能知乙,这样的话打死他们也说不出来。追随岳帅之前,我在长安的皇图天策府。谢艺淡淡道:你知道,我姓谢。
看着程宗扬成竹在胸的表情,谢艺微微笑了起来。程宗扬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吧,你的那个皇图天策府,还有你姓谢是什么意思?皇图天策府是一所学院,简单来说,是培养军事指挥宫的讲武堂。六朝的高级将领,一半都出身于皇图天策府。我和王韬一样,家都住在建康。建康,王谢…哦!
程宗扬猛地明白过来,手指着谢艺,你是王谢家族的人!晋朝的豪门世家首推王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首诗程宗扬多少也知道一些。虽然我和谢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谢艺道:但这终究是个骄傲的姓氏,不是吗?程宗扬点头同意。王谢两家轮流把持晋国朝政,人物风流,千载之下仍令人向“,确实有他们骄傲的理由。我准备到鬼王峒去。是吗?你知道,谢艺抹着手指,慢慢道:那个家伙骗了我。
在白夷族,那个鬼王峒使者在谢艺的刑逼下,说碧宛已经死了。对照阁罗的话,很明显他在撒谎。在一只手都被削成白骨的情形下还要撒谎,可以想象那个使者知道碧宛真实的生存状态比死亡更难以令人接受。
我们不干涉岳帅那些女人的生活,但决不容忍她们受人欺凌。谢艺口气很平静,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力。程宗扬咳了一声:我和阁罗约定,交易在白龙江口进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就会离开。哦?
阁罗曾邀请我们到鬼王峒去,但我拒绝了。娟一白的说吧,程宗扬摇了摇手,南荒这地方我不准备再来了。这一路,我们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我打算在自己的小命还没有丢掉之前,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谢艺沉思片刻,然后道: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吧。谢艺的背影消失在波涛间,程宗扬叹了口气,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艺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已经拒绝了他的提议,决定与星月湖保持距离。但失去这样一个机会,还真有些心痛。鞠社…如果他们拥有的是一个篮球社,也许自己已经答应了吧。
想起篮球,程宗扬不禁手痒,他捡起一颗椰子,在手里拍了拍,做了个标准的投篮动作。椰子划过一道弧线,没入灌丛。砰的一声脆响,然后传来一声闷哼,有重物噗通倒在地上。
程宗扬瞠目结舌,听着灌丛后的惊叫和纷杂的脚步声。有人叫道:蛇傀大人被袭击了!抓住刺客!是碧鲮人!把他们都杀光!
乱纷纷中,几名手持长刀的随从带着奴隶从灌丛后冲出来。往那边逃了!程宗扬指着波涛翻滚的海面,厉声道:是个鲛人!鲛人?几名随从停下脚步,面面拐觑。
这会儿风急浪高,跳到海里追杀比鲨鱼还敏捷的鲛人,跟送死差不多。很快有人提出建议:我们立刻禀报阁罗大人!
夜叉珊瑚的鲛人违背约定,偷袭我们鬼王峒的勇士!没有人怀疑程宗扬,阁罗宣布过,这个北方来的商人是他的朋友。那些随从很明显不是用来作战的武士,听说袭击者是鲛人,就失去了追杀的勇气,准备撤退。
程宗扬扯住一名随从,蛇傀不是在村子里吗?怎么会来这里?那些碧鲮人的惨叫声打扰了我们的休息,蛇傀大人决定在他们都被吊死之前先到这里来。没想到会被鲛人袭击。只有蛇傀?黑舌呢?
那随从露出暧昧的笑容,也许正在哪个碧鲮女人床上吧。***突如其来的椰子击中了蛇傀的后脑,使他昏厌过去。
鬼王峒的随从虚张声势地叫骂了片刻,然后退回村子,声称等天明再来报复那些狡猾而可恶的鲛人。程宗扬不想和鬼王峒那些人同行,索性沿着海岸走了一段,然后在礁石上坐下,等他们离开。
程宗扬摸了摸小腿,上面的伤口已经平复许多,大概明天就可以痊愈。而明天,他们这一行也该踏上返程的道路。想起朱老头领的路,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那老头指的大半都不是路,要不是他们这支队伍有那些强悍的北府兵精锐,只是开路就能把他们累死。
云苍峰能陪自己走到这里,已经够仁至义尽,这份人情自己算欠下了。祁远估计过,除了那块价值难定的龙睛玉,单是在白夷族换来的珍珠,还有寄存在熊耳铺的货物,运回五原城差不多就有十倍的利润,可以说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最要紧的霓龙丝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不过霓龙丝本来就是自己编出来的,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都难说。况且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回白湖商馆,等回到白龙江口就和云苍峰一同北上,前往建康。
苏妲己那个丰臀艳妇…等我找机会再收拾你。月亮西移,汹涌的潮水渐渐变得平静。程宗扬百无聊赖地捡起一只贝壳丢到海中,却掹地打了个突。
海面上漂浮着一双诡异的手,黑色的爪尖在水中时隐时现,被海水泡得微微发白。程宗扬一阵心惊肉跳,死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见过不少,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那双僵硬的手已经探出水面,却始终保持着半个手掌的高度,不沉不浮,实在太过诡异。程宗扬盯了差不多有五分钟,然后深深吸了口气,俯身潜入水中。月光透过海水,呈现出诡异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