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中,越来越多的士卒被铁丝网缠住,动弹不得。守在铁丝网中间的敌寇拉开第二道铁丝网,几名骑兵甩出钩子,将横向铺开的铁丝网拉成纵向。大批宋军被困在崖壁和铁丝网之间,虽然还在挣扎,但已经失去战斗力。
如果敌寇用机炮齐射,这些宋军只怕无一幸免,但敌寇没有开始屠杀,而是用铁丝网清出一条通道,护着中间的骑兵,迅速逼向任福的中军。
任福身边是第一军和第六军残部,由于刚才的强攻,两千余名士卒已经半数带伤。他们面前还横着两层铁丝网。前军已经溃败,大都被堵在崖壁下方狭窄的角落里,无力再战。
敌寇仍不断增兵,紧接着,对面山梁上一队挽着长弓的黑衣敌寇投入战场。任福将近千名军士分成十队,盾手在前掩护,弓手袭击。
宋军的弓手一向是倚多为胜,只要能开得强弓就是好弓手,至于准头,几千枝箭飞出去总能射中几个,百步穿杨的箭术太过奢侈。然而敌寇的弓手在一百步外就开始劲射,区区九十张硬弓竟然对宋军造成几乎相同数量的伤亡。
任福叹了口气,我知道刘平是怎么败的了。说着他挺起胸膛,厉声道:星月湖的贼寇想吃掉我这两万人,也没那么容易!他身边的亲兵齐声高呼,一边把龙卫军左厢主将的大纛高高举起。
敖润拿着铁弓,紧张地盯着谷中的战况。眼看有宋军逼近月霜,敖润急忙挽弓将那名宋军射倒,一边大叫道:月队长,小心啊!月霜远远朝他挑起拇指,敖润一张大嘴顿时笑得合不拢:有我老敖在,你就放心吧!
哈哈…啊!程宗扬一脚踹在敖润的膝弯,那佣兵汉子扑通栽倒,险些跌个狗吃屎。敖润还没来得及叫骂,两枝羽箭就从他头顶射过。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敖队长,让你带人堵着宋军,你倒好,只记得拍月丫头马屁,你瞧瞧人家马屁股后面,高手还少吗?
敖润害怕地摸摸脑袋,一边讪笑道:都是一个队里出来的,多看了两眼。老程,你别多想啊。程宗扬笑眯眯道:睡都睡过了,我还多想什么呢?敖润眼睛一下瞪圆了:程头儿!真的假的?我还骗你?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瞧瞧,有什么不一样吗?敖润看了半晌。好像…没有啊…亏你还是见多识广呢,这都看不出来?
瞧瞧她的脸有这么红过吗?再看看她的招术,修为是不是高了一大截?还真是啊!怎么一眨眼,月队长的这身功夫都赶上老敖了呢?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我干的。敖润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干的?
程宗扬暧昧地笑了笑,然后朝月霜比了个非常非常下流的手势。敖润瞠目结舌,远处的月霜气得脸色煞白,也不看前方的宋军便纵马直扑过来。程宗扬感觉自己若有心脏病,这会儿肯定犯了。
月丫头,你也太疯了吧?任福的中军你都敢闯啊!秋小子!还不拦住她!秋少君狼狈地跟在后方,他的身上倒是没有伤,就是袍子上印了不少靴印,看尺码大概都是同一个人的。不行啊,她光踢我。秋少君道:程兄,你可要给我作证啊,那天不是我把她的床弄湿的。
我来的时候床上就湿了一大片…哎哟!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虫小子啊虫小子,你就算是处男也不能一点常识都没有吧?
被月丫头活活踢死都活该!月霜胀红了脸,拼命催马。忽然宋军冲出一骑,他从腰间解下一只流星在头顶抖开,拦住月霜的去路。
萧遥逸在宋军阵中冲杀两遍,这会儿正躺在地上装死人,顺便养足体力。见到那名将领,他立刻眼睛一亮,跳起来叫道:第六军指挥使王庆!他是我的!谁跟我抢我干他祖宗!
啪的一声,卢景在他脑后拍了一把,横眉竖目地骂道:这死孩子,怎么就不学一点好呢?你们萧家也是世家,有他妈的你这种满口粗话吗?五哥你轻点!萧遥逸不服气地嘟囔道:你们卢家也是世家,我的脏话都是跟你学的。
少罗样,去把王庆砍了!是!萧遥逸大叫一声,朝川中跃去。程宗扬笑道:卢五哥不装瞎子,看起来顺眼多了。卢景道:你的人马呢?全投进去了。
程宗扬指着下面的战场道:臧修和徐永带领一营拦截宋军。杜元胜和苏骁领着六营以攻代守,冲击敌阵。我们这里位于中间,前面有两个半军,后面有一个半军,压力最大。
卢五哥,这铁丝网虽然好,但有点太狠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一条生路都不留,这些宋?㈱砠命来,咱们的伤亡也不会小了。
龙卫左厢有四个军近在咫尺,此时距离他们的主营定川寨也不过四十里,留出一条生路,被围的就是我们这支孤军了。
老匡他们怎么样啊?武英他们四个军离这里顶多两、三里,这边打得天翻地覆,老匡他们真能保证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吗?卢景注视着远处的宋军旗帜。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疑心。
忽然山梁上传来一阵欢呼。萧遥逸跨在王庆的坐骑上,嘴里横咬着一柄滴血的快刀,一手挽着缰绳,一手将王庆的头颅高高举起。
至于月霜,这会儿已经被她的部下拦住,与任福的中军边战边退。老八身手见涨,我和四哥联手才杀了桑择,他自己就把王庆斩在马下。王庆好像受了伤,程宗扬看了一会儿,是石团长暗中出手了。
卢景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石团长这回真够卖命的。你不知道吧,他的雪隼团最大的金主是晴州帛氏。
程宗扬看了卢景一眼,心平气和地问道:帛氏和岳帅有仇吗?据我所知…卢景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程宗扬呼了口气,这么说,石团长对我们星月湖至少没有恶意了?难说。
卢景道:雪隼佣兵团暗地里与龙宸有不少来往。程宗扬想起虞氏那对姐妹花,难道老石跟她们有一腿,所以来报仇的?
看样子也不像啊。雪隼佣兵团总共一千多人,这下就拉来六百人,为了月霜把家底都赔进去,怎么算都不合算。龙卫左厢四个军已经死了三个军指挥使,只要杀掉任福,这一战就胜了一半。
五哥准备亲自出手?用不着。卢景朝北边的山谷看去,真正的硬手是王珪,在禁军时他与艺哥较量过,还略胜一筹。要对付他恐怕要孟老大亲自出手了。被截成四段的宋军各自为战,最前面的第一军残部已经被击溃。
崔茂与王韬各带一个营,与清一色手持五尺御林军刀的二团直靥营联手,将任福背后的第六军、第五军残部一扫而空。
这时任福的四个军还剩下两个半军,接近六千人的实力,但第四军和一半的第五军都被挡在最后,与任福的中军隔着两道一共八层铁丝网。任福身边只剩下千余名能战之士,他面对的却是星月湖的六个营。
星月湖大营主力都是步卒,其中六个营使用制式装备,刀、盾、矛全部统一制作,另外允许每人携带一件自己惯用的防身武器。这样只需要一种成套的制式装备,六个营的军士都能通用。
例外的是两个直属营。程宗扬曾见过侯玄的直属营,全部使用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二寸的御林军刀,在战斗中盘旋进击,杀伤力惊人。孟老大的直属营是唯一佩弓的部队,长枪全是修长如玉的白蜡杆。
在六朝之中,真正的强军人数都不多,秦国的锐士不足两千人,汉国最精锐的幽州突骑不过四千人。晋国北府兵虽然有五万人,其中的精锐只有三千人。
唐国第一强军玄甲精骑,数量最多时也不到四千人,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千多人。相比之下,星月湖大营的两千余人已经不算少了。
三川口之战,星月湖大营投入三个营不到八百人,重创刘平六千人的军队。好水川一战,星月湖大营全军出动,在占据地形的优势下,以两个营防守、六个营出击,逐一吃掉被分割开的宋军,敌我比例接近一比一,得胜更是轻而易举。
龙卫军最大的弱点是没有装备神臂弓,但宋军装备神臂弓的部队本就不多,这次只有捧日军装备了四个营,剩余的弓弩在崎岖的山谷中根本无法施展。
好水川的地形是一串之字形叠加,弓箭没办法拐弯,大半射到崖壁上,还有部分射中了己军。任福带领残兵再次反扑,但敌寇隔着铁丝网,仅利用弓箭就击退宋军的攻击。
任福的盔甲成为敌寇的首选目标,他的坐骑最先被射死,接着自己也同时中了十余箭,好在有瘊子甲防护,没有伤到致命部位。任福缓缓站起来,握着四刃铁简指着对面的敌寇,厉声道:贼子!
敢与我任福决战吗!战就战!那名女骑手挺剑道:你若敢就来吧!任福放声大笑,我任福从军二十年,大小数十战,却让一个女流之辈看扁了!笑声中,他的左足一顿,十几步外的红鬃烈马铁蹄一软,几乎失蹄跌倒。
月霜急忙拉起缰绳,坐骑转了半圈才稳住身形。任福的笑声忽然断绝,虎目盯着她鞍侧的那颗首级,半晌后放声笑道:好!好!好!我父子同尽于此,又有何憾!兀那女子!
拿命来!任福徒步朝月霜掠去,人在半空,那柄四刃铁简就划过一道弯弧,击向月霜的额头。月霜寸步不让,真武剑光华大作,与任福硬拼一记。
任福的亲兵随主将冲来,被月霜属下的军士尽数挡下,双方一场混战。程宗扬把急得冒火的裁润扔在山梁上,自己溜进川内找到萧遥逸:小狐狸,那条老狐狸露出尾巴了吗?萧遥逸低声道:没有。
如果不是他私下窥视月姑娘,我会认为他是真心来江州助战的。连小狐狸都这么说,看来石之隼确实是盼着自己一方赢。不然他这时反水,只要让开路,让宋军从川中出来,自己一方就要陷入血战了。
程宗扬打量着石之隼,正琢磨他有什么用心,萧遥逸忽然道:任福还是很有几下子的,月姑娘只怕赢不了他。程兄,你不去帮帮她?
程宗扬干笑两声:星月湖这么多大哥在场,还能让月丫头吃亏了?我若进去帮忙,说不定脸上先挨任将军一简,背后再挨月丫头一剑。萧遥逸奇道:月姑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你们到底结了什么仇?
程宗扬叹了口气:因爱成恨吧。萧遥逸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酸李,整个脸都皱起来。程兄,你干脆打死我吧…糟糕!萧遥逸猛地起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场中形势大变,任福从月霜的剑影中脱身而出,一简将她的坐骑打得脑浆迸裂,接着从丹田发出一声虎吼。月霜坐骑踣地,正待跃身离马,忽然听到这声虎吼不禁玉容失色,真武剑一晃,露出一个细微的破绽。
任福续身而入,挥简朝月霜颈中击去,厉声暴喝道:报还一报!一头还一头!斯明信如幻影般掠来,翼钩交错锁向任福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