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声方落,身后的巴天义跨了进来,双手抱拳,陪笑道:“巴某奉老夫人之命,特来恭请凌爷。”凌君毅颔首道:“原来是巴总管,在下失迎。”巴天义望了店伙一限,那店伙甚是乖巧,立即哈腰道:“总管请坐,小的告退。”
慌忙退将出去。巴天义一脸谄笑,拱拱手道:“昨晚之事,纯出误会,巴某多有冒犯,特奉老夫人之命,前来向凌爷负荆请罪。”他身为四川唐门总管,居然前倔后恭,说出请罪的话来。
凌君毅心中暗道:“此人老奸巨猾,不知又在耍什么花样,自己可得提防他一二。”一面淡淡笑道:“巴总管好说,昨晚在下也有开罪之处。”巴天义连忙陪笑道:“若非凌爷手下留情,巴某纵有几条贱命,也不是凌爷的对手。”
不待凌君毅开口,哈哈腰,又接道:“老夫人一早就着巴某前来迎接,巴某在店堂里已经等了一会,因为凌爷尚未起身,不敢惊动,门外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凌爷如果别无他事,那就请动身吧。”
凌君毅点头道:“好,巴总管请。”巴天义躬躬身道:“凌爷请。”凌君毅也不再和巴天义客气,当先跨出房门,巴天义像伺候他主人一般,紧随凌君毅身后而行。
两人走出店棠,凌君毅正待向柜上结算店帐。巴夭义凑上一步,含笑道:“凌爷店帐,巴某已经结清了。”凌君毅道:“这个如何使得?”
巴天义陪笑道:“区区小事,凌爷不用客气。巴某是奉老夫人之命,迎接凌爷来的,换句话说,凌爷就是咱们唐家的客人,哪有叫客人付店帐的道理?”
凌君毅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巴总管昨晚和今天判若两人,越发使他莫测高深,但他脸上丝毫不露,含笑道:“总管这样太客气了。”
巴天义道:“不瞒凌爷说,咱们老夫人从不轻易称许别人,但对凌爷却是十分看重,所以一清早就吩咐巴某来接凌爷。”
话声一顿,接着笑道:“说实在的,你凌爷年纪轻轻,别说一身武功,教巴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风度、气宇,也教巴某万分心折,”他似在竭力巴结着凌君毅。这点,凌君毅自然也早已感觉出来了。
只不知他何以要如此巴结自己,闻言不觉淡淡一笑,道:“巴总管把在下说得太好了。”巴天义太阳穴上绽起青筋,忙道:“巴某说的是实话,就拿昨晚来说,你凌爷最难得的是胜而不骄,换了个人,谁都要用剑尖指着巴某,逼着巴某在前带路。
而凌爷你以仁义待人,信得过巴某,巴某不才,忝为唐门总管,真要给凌爷剑抵后心,逼着领路,巴某活了五十六岁,江湖上也小有万儿,今后还有脸见人么?你凌爷,赏了巴某面子,巴某哪得不感激你凌爷呢。”
武林中人,争的是一个名,争的是一口气。巴天义说的也没错,但这话也只是表面说说而已,他巴结凌君毅,只怕另外有缘故。
店门外,早有两名唐门武土,牵着两匹骏马伺候,一见巴总管陪同凌君毅走出店门,立即把马匹牵了过来。巴天义让凌君毅跨上马鞍,自己才跨上另一匹马,然后两名武士也相继上马。
巴天义一带马绳,在马上欠身道:“巴某替凌爷开路。”一马当先,朝前驰去,凌君毅随在他马后,两名武土则随在凌君毅的马后。四匹马展开马蹄,出了县城,直奔八公山而来。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八公山下,只见林前一排站着八名黑衣劲装汉子,一见巴总管回来,一齐抱刀施礼。
巴天义到得山下,在马上欠身,笑道:“凌爷是客,如今该凌爷前行了。”凌君毅道:“巴总管不用客气,还是你在前领路吧。”巴天义道:“凌爷是客,巴某万万不敢。”
凌君毅看他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客气,当先策马朝山道上行去。巴天义随护在后,不久到得吴氏别业门前。
副总管耿土贵早在门前鸽立等候,一见两人到来,立即朝身边一名武士挥挥手道:“凌爷到了,快快入内通报。”这时另有两名武土迅快上前接住马头。
耿士贵一脸堆笑,趋了上来,连连拱手渲:“兄弟率命在此恭候多时了,凌爷路上辛苦,快请到里面奉茶。”四川唐门,一夜之间,忽然变得如此好相与,实在使凌君毅想不出道理来。凌君毅、巴天义相继下马,巴天义摆手肃客道:“凌爷请。”
凌君毅含笑道:“还是巴总管请先。”巴天义连说不敢,陪同凌君毅进入大门。巴天义道:“老夫人在后院等候,凌爷这边请。”直向后院行去。
不大工夫,到得后院,巴天义领着凌君毅走进后堂。只见唐老夫人手捧白铜水烟袋,端坐在一张紫擅镂花的靠手椅上,身后伺立两个使女,在替她捶背。
昨晚伺立唐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少夫人,并不在场,敢情昨晚被自己削落青丝,有些不好意思。巴天义慌忙趋上两步,躬身道:“老夫人,凌爷来了。”凌君毅跟着上前作了个长揖,道:“晚辈见过伯母。”
唐老夫人含笑抬手说道:“凌相公请坐。”凌君毅和巴天义相继在下首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端上香茗,替两人放在茶几上,然后退去。唐老夫人望着凌君毅蔼然一笑,道:“昨晚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江湖上原有一句老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如今好了,凌相公的表妹,也过继老身做了义女。”
唐老夫人接着笑道:“最近大家都在跟踪一个神秘人物,据说那神秘人物身上有一只小小的锦盒,可能是一件稀世之宝,据说连少林寺和岭南温家的人,都在暗中尾随。
老七不知听了谁的话,误把冯京作马凉,拦不住你凌相公,却把你表妹给掳了来,这件事,老身昨晚已经听你表妹详细说明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凌相公也不用再掩饰行藏,快把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了,让老身瞧瞧。”
巴天义讶异地道:“原来凌爷还易了容,巴某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唐老夫人笑道:“人家凌相公是反手如来的得意高足,反手如来纵横江湖数十年,有几个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
凌君毅既然知道方如苹已经认唐老夫人为义女,自己和唐老夫人以子侄之礼相见,老夫人既然看出自己已易了容,要自己把易容药洗去。人家老夫人是一番好意,这也是礼貌,不好推辞,只得说道:“伯母吩咐,晚辈敢不遵命?”
当下凌君毅就从怀中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在掌心涂了少许,两手轻轻搓匀,往脸上涂去,然后又取出一方棉布,轻轻在脸上一阵拭抹。
本来一张紫膛脸,经这一拭抹之后,唐老夫人,巴天义,还有两名使女,都觉得眼睛一亮。没想到武功卓绝的凌君毅,竟然是一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美少年!
温文清隽,简直不像是会武的人,巴天义赞道:“凌爷好俊的人品。”唐老夫人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越看越中意,蔼然点头,笑道:“凌相公品貌出众,该是金马玉空中人才是。”
一面回头道:“春兰,凌相公来了,你们还不快去请大小姐、二小姐出来?”那个叫春兰的丫头,答应一声,匆匆往里奔去。唐老夫人关切地问道:“凌相公今年贵庚多少了?”凌君毅欠身道:“晚辈今年二十一岁了。”
唐老夫人面现喜容,巴天义笑道:“凌相公比大小姐还大了两岁。”回头过来,唐老夫人又道:“老身听说令堂也失了踪,也是“珍珠令”那帮贼人劫持去的吧?”
凌君毅道:“这个晚辈也不知道,但家师要晚辈到江湖上来侦查“珍珠令”的下落,由此推想,家母一定也落在那帮人手里了。”唐老夫人点点头,又道:“凌相公府上还有什么人?”
凌君毅道:“没有了,晚辈幼年丧父,和家母相依为命。”唐老夫人含笑点头,还没说话,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屏后传来,接着香风飘动,俏生生走出两个绝色丽人!
一个身形修长,体态苗条,穿口一身窄腰身的紫色衣裙,脸上有些红馥馥,但一双晶莹的美目,却闪着异样光采,飞剪般向凌君毅投来。另一个身材娇小,穿着一身葱绿衫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天生娇憨的方如苹。
方如苹一眼瞄到凌君毅,秀美的脸上,登时绽出百合花般的笑容,一阵风似的迎了过来,欢笑道:“大表哥,你果然来了,前天我被唐七爷的手下掳了来,昨天晚上,七爷把我送到这里来,我认了这里的老夫人做干娘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得又快、又脆,一大串话,从她口中说出,听来十分悦耳。凌君毅含笑站了起来,关心地道:“唐七爷没为难你吧?”方如苹笑了,笑得好甜,一面朝他扮了个鬼脸,才道:“我没事。”说到这里,探怀摸出一个扁扁的银盒子,在凌君毅面前扬了扬,嘻笑道:“这是干娘给我的蝴蝶镖,嘻哈哈出去,振翅会飞,这是唐门三种最精巧的暗器之一,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镖…”
紫衣姑娘粉脸一红,娇叫道:“苹妹,你不许乱说。”“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镖”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头一动。方如苹笑道:“文卿姐姐,我可没乱说。”
唐文卿又羞又急,跺着脚,说道:“我才不像你呢,一口一声的“表哥”长“表哥”短的,叫不停口。”
方如苹理直气壮地道:“他本来就是我表哥咯,我叫他表哥,有什么稀奇?不信我再叫给你看。”说到这里,果然大声叫道:“表哥,表哥,表哥哥…”
凌君毅皱皱眉道:“表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也不怕唐伯母笑话?”方如苹小嘴一噘,说道:“干娘她老人家才不会呢,就是你会教训人。”说话之间,两名使女已经摆好了酒席。巴天义道:“老夫人,酒席已经摆好,大家可以人席了。”唐老夫人笑道:“你先下去吧,我们一家人谈一谈。”
巴天义应声“是”含笑退出。唐老夫人朝身后使女吩咐道:“凌相公不是外人,你们去请少夫人出来。”一名使女转身往里行去。不多一回,唐少夫人跟着走出。唐老夫人道:“凌相公请。”
凌君毅忙道:“不敢,伯母请。”唐老夫人蔼然笑道:“这里虽然不是咱们唐家,但目前老身住在这里,总算也是主人身份。凌相公是客,不用谦让了。”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大表哥,你今天是娇滴滴的客人呢。”
口中说着,目光故意溜了身旁的唐文卿一眼。唐文卿脸上又是一红,但心头却是甜甜的。大家谦让了一阵,还是由唐老夫人坐了上首,凌君毅坐了宾位,唐少夫人和两位姑娘依次就坐。两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
方如苹抢在第一个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杯,说道:“干娘,我敬你老人家,也恭喜你老人家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唐老夫人含笑道:“这丫头一张嘴好甜。”
使女立时又替方如苹斟满了酒,她没坐下,等酒斟满了,举杯朝唐少夫人说道:“大嫂,小妹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