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毕,心中不觉暗暗得意,忖道:“到了二鼓,就让你们去狗咬狗吧。”身形一伏,迅快掠落地面,穿出巷子,就施展“天龙驭风身法”一路朝东城顾家花园奔去。
夜色正浓、围墙高耸的顾家花园,树木葱郁,所有楼中亭榭,全在迷蒙夜雾笼罩之下。
林子清因这里是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的住所,纵然艺高胆大,也不敢大意,跃上围墙之后,审慎地察看了四周形势,才轻轻飘落地面。这是一座假山的侧面,全园最僻静的地方,一条白石小径,通向一座六角小亭。
亭的四周,围着圈矮小而修剪整齐的冬青树。林子清当然无暇去欣赏园中的景色,他略一瞻顾,正待纵身跃起,突听不远处响起“嗤”的一声轻笑。这笑声极轻、极尖、极脆,分明出于女子之口。
此时、此地,纵然是女子的笑声,听到林子清的耳中,仍然蓦地一惊,急忙刹住身形,凝目四顷。不用你找,适时从一排矮小的冬青树丛中,缓缓站起一个苗条人影。
林子清还没看清,苗条人影已经轻声说道:“林公子才来么,小婢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呢。”这姑娘穿一身青衣,身材顾长而苗条,胸前垂着两条又祖又黑的辫子,只是以手掩面,侧着身子,看不清她面貌。
她自称小婢,果然是使女打份。林子清证了一怔,问道:“姑娘…”苗条人影咭的笑道:“林公子不认识我了,小婢是迎春呀!
“这回,她才转过身来!不错,她是迎春,林子清看清楚了,那一张甜美的瓜子脸,乌黑有光的双眸,笑的时候美而且媚。林子清舒了口气,目光注定迎春,轻声叫道:“原来是你,你怎知我会来?”
迎春轻盈一笑,神秘的道:“公子不用多问,时间不多,快随小婢来。”她仍然像在“绝尘山庄”时一样的狡黯,问她的话,不肯正面作答,话声一落,转身就走。林子清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但仍然问道:“你领我去哪里?”迎春道:“到了地头,公子自会知道。”她依然不肯说。
说话之时,已经走出了一段路,使林子清感到奇怪的是,迎春款款而行,好像毫不避人。
这情形自然使人不无可疑,试想迎春只是一个使女,她也许得到帮主牡丹的通知,要她接应自己,那也只能暗中进行。
领着一个外人,尤其在深夜时光,应该躲躲掩掩,防人发觉,才合乎情理,但她却似有侍无恐,不怕园中的人看到。戚承昌的住所,不会没有防范。林子清当然就是凌君毅,他在赶来“顾家花园”
之时,早已洗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物。他就是要以凌君毅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的向戚承昌讨回血债,讨回黑龙会的公仇。迎春俏生生走在前面引路,凌君毅紧随她身后而行。
园中树木深沉,花影迷离,夜色之中,只觉许多楼台亭阁全是隐绰绰的,看到的只是一些飞檐画栋的暗影,不但不见灯光,连人影也没见一个。
迎春分花拂柳,走得极快,不多一会,已经到了五楹屋宇前面。这是一座相当壮丽的楼宇,檐牙高琢,彤碧相映,气派相当宏伟,迎面有四五级白石台阶,围以朱红栏杆。
正中间像是一间宽敞的厅堂。偌大一座花园,只有这里灯光明亮。只要看这五橡楼字的气势,不用说,是园中的正屋了。主人当然是住在正屋里的,那么这是戚承昌的住处无疑。
迎春领着两人,拾级走上石阶,脚下一停,欠欠身道:“公子请进。”凌君毅心中虽觉疑云重重,但他还是毫不思索地举步跨了进去。
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敢情是戚承昌日常起居之所,因此没有一般大厅的豪华,但一几一椅,莫不精雅绝伦,但厅上依然阂无一人。这情形愈使凌君毅深感讶异,到底戚承昌在耍什么花样?
就在他步入厅中之际,右首壁间一道圆门中,枣红门帘掀处,出现一个身穿古铜长衫,脸色火红,双颧高耸,目光炯炯的瘦小老头,当门面立,含笑朝凌君毅招招手道:“凌贤侄怎么才来?”
凌君毅不由得—怔,连忙拱手道:“会是叔岳。”他正是岭南温家的二庄主温一峤。温一峤笑了笑道:“大家都在里面,你快进来。”凌君毅心下更是满腹疑云,恭敬地应了声“是”举步走入,迎春也迅快地跟了进去。这是一间书房,此刻灯光通明,除了温一峤,里面还有四个人,凌君毅才跨入屋中,不由得又是一怔。
这三人,竟是温老庄主温一峰、温婉君和百花帮主牡丹,和已经久未见面的“玄衣罗刹”另外一张雕花高背靠椅上,坐首一人,赫然是行宫侍卫营统带戚承昌。
他虽然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双目圆睁,满脸俱是惊怒之色,但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除了眼睛还能转动,身子根本无法动弹。
凌君毅心中有些明白,温老庄主在此,顾家花园中一干人,自然全中了他的迷药,无怪自己一路深入,如入无人之境。当下慌忙趋上一步,长揖道:“小婿见过岳父。”
温一峰却朝凌君毅道:“贤婿,时间无多,这姓戚的,老夫已经点废他的武功,就是为了等你来,你快些动手吧。”
凌君毅目含泪水,激动的道:“小婿今晚原是找他讨还黑龙会殉难烈士和先父的血债来的,承蒙岳父、叔岳赐助,小婿感恩不尽。”温一峰道:“这要多谢楚姑娘。”凌君毅转向“玄衣罗刹”
楚玉莹道:“莹姐…”“玄衣罗刹”楚玉莹道:“我终于查出我姐姐是死在戚老贼和“迷魂仙子”
那贱人手中,我已经杀了那贱人。”凌君毅点点头,倏地跨上一步,指着戚承昌嗔目喝道:“姓戚的老贼,你知道我是谁么?”温一峤道:“凌贤侄,他“哑穴”受制,不能出声。”
凌君毅举手一掌解开了他“哑门穴”戚承昌怒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叛逆,竞敢无法无天,你们杀了老夫,只怕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凌君毅道:“老贱,你死到临头,还用朝廷这两个字唬人?你是黄山石圃老人一手调教出来的,石圃老人一生心怀匡复,是太阳教的八大护法之一。不想你利禄薰心、甘心为满入做走狗,残害良民、为了向你主子邀功,一手毁灭黑龙会。
你这数典忘祖的汉奸走狗,我赶上热河来,就是为了要取你狗命,为黑龙会殉难的志士,为我死去的父亲报仇。
你现在应该知道,做汉奸走狗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的,辜鸿生已经死了、我马上还要找钱君仁去,我要带走你的首级…”伸手从温婉君手上接过短剑,锋利的剑刃,泛起浓重的杀气。
戚承昌听得脸色灰白,但他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宝剑架在他颈上,他毫无半点惊惧之色,沉声道:“慢点,老夫有话问你。”凌君毅道:“你说。”威承昌道:“你是凌君毅。”
凌君毅道:“不错。”戚承昌道:“你说你已经杀了辜鸿生?”凌君毅道:“你以为在招商、悦来二栈埋伏了人、想以辜鸿生为饵。引我自投罗网。
告诉你,我是堂堂皇皇地进去,杀了辜鸿生,又堂堂皇皇地走出来,连你送去的火花号炮,都没用上,你相信不?”
戚承昌嘶声道:“这不可能。”凌君毅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略施小计,此刻你手下的第一队,和第三队的侍卫,正在及第坊火拼呢。”戚承昌切齿道:“你…”凌君法没待他说下去,伸手认怀中摸出一块银牌,手掌一摊,又道:“因为我是二领班,有权调遣他的,现在你懂了吧?”威承昌双目暴嗔,颤声道:“你是林子清?”
凌君毅道:“不错,因为我不愿在行宫里杀你,才让你多活了一天。”随着话声,挥手一剑,戚承昌一颗人头,应手落地,骨碌碌滚了开去。
温一峤早已准备了一个油布袋,迅快把它装入袋中,温一峰从怀中取出一瓶“化骨丹”用指甲挑了少许,弹在他尸体上,不消多时,便化成了一滩黄水,渗入地下。
凌君毅收起宝剑,说道:“岳父、叔岳,你们尽快退出城去,会合家母。小婿还要去找钱君仁,最迟天亮前,即可出城。”牡丹道:“我跟你一起去。”温婉君跟着道:“我也要去。”
凌君毅道:“钱君仁就是东升客栈老板,我一人去就够了,你们还是到城外去等我的好。”说完,凌君毅又朝“玄衣罗刹”道:“姐姐,你带着迎春她们一起走,别忘了还有吟风她们。”
“玄衣罗刹”笑道:“你放心,我忘不了。”凌君毅朝温老庄主兄弟拱了拱手,身形闪动,朝外掠去。东升客栈,一共有七进。第七进,是干老板的私宅。
有一道两丈来高的清水围墙,里面树影参差,看去占地极大,两扇铁皮包的朱门钉着铜钉,两个兽环,擦得又光又亮。这两扇门,终年常闭,如果从东升客栈进去,那就得从第五进一道腰门,折入一条长廊。
第六进是贵宾房,连腰门也长年关着的。腰门两旁,有几间矮屋,住的是干老板的司阁,司阍决不会让任何人闯进去。
干老板更很少出外应酬,他就是出来,也必然会有四五个壮汉前后保护。因此,能看到他的人实在不多,也许他自知早年作恶太多,怕人寻仇,才深居简出。凌君毅没从长廊进去,当然没惊动司阍的人。
但他才登上第七进的清水围墙,就有两条人影,疾如鹰隼,飞掠而来,其中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这两人的武功,如在一般护院武师之中,也可以说得上一把好手,但他们遇上的是凌君毅。他朝他们笑了笑道:“是在下。”
只说了三个字,扑来的两人,已经“咕咚”倒了下去。凌君毅并没停留,身形从墙头掠起,宛如天龙驭风,凌空掠上正面楼宇。
此时三更已过,时间已经相当紧迫,他目光略一扫射,这一排七橙画栋雕梁的高楼,屋宇如此之广,不知钱君仁住在哪里。
三更天,主人、下人自然全已入了睡乡,整个宅院,几乎一片渤黑,只有右首一间纸窗中,依稀还有一丝灯光射出。凌君毅不再停留,脚尖一点,朝着那点灯光飞扑过去。
那是一间较小的房间,凌君毅穿窗而入,房中一个青衣少女,正在宽衣解带,准备上床,骤觉微风一讽,灯光一暗复明,面前多了一个俊美男子,心头惊悸欲绝,口中同时惊啊了一声,连连往后却步。
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不用害怕。”那女子一脸惊悸之色未褪,两颊已经飞起了两朵红云,羞涩地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显然,她看清来人是一个身长玉立,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惊惧的心情,已经在逐渐减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娇羞。凌君毅道:“在下要找干老板,他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