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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母亲乘上肩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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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格汗的女儿,残忍而恶毒的妖婆,跪在英雄铁由脚下,苦苦讨饶。罕尔多摘掉她的王冠,撕掉她恶魔的衣裙,剪去她毒蛇的头发,用锁链锁住她的脖颈,免得她再喷吐毒汁,用铁镣扣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再使用魔法,像牵条狗般把她牵回毡房,关进牢笼,再用刚出炉的烙铁,在她身上打下鲜红的烙印。”

 众人开怀大笑,为他们的英雄打败敌人而高兴。零特汗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样恶毒的妖婆应该割掉她的耳朵,用马踩死。”

 夜色已深,客人们酒足饭饱,又听了这段故事,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营帐。送走客人,零特汗意犹未尽地说道:“尊敬的行吟者,感谢你带来的欢乐。这会儿虽然晚了,我却没有睡意,能不能再给我唱一段呢?”

 行吟老人鞠躬道:“听从您的吩咐。”他用略显嘶哑的声音说道:“让我把最后一段唱完吧。”“哦?”零特汗挺直身体。小侍女捧来烛台,熄灭火炬,然后悄悄坐在阴影里。

 “残忍而恶毒的妖婆,跪在英雄铁由脚下,像狡猾的蛇施出诡计:我是腾格汗的女儿,在这里只是客人,请求你释放我,我会在父亲面前称颂你的力量,夸耀你的仁慈。

 英雄铁由没有听信她的花言巧语:邪恶的腾格汗是你的父亲,残暴的居桓汗是你的丈夫,虽然你有鲜花一般的美貌,在我眼里却是毒辣的妖婆。你的丈夫已经沦为奴隶,你还想逃出苍狼的惩罚?”

 “英雄铁由大声命令:罕尔多!摘掉她带血的王冠,撕掉她恶魔的衣裙,剪去她毒蛇的头发,用锁链锁住她的脖颈,免得她再喷吐毒汁,用铁镣扣住她的手脚,不让她再使用魔法,像牵条狗般把她牵回毡房,关进牢笼!”

 “英雄的铁由愤怒无比,无耻的妖婆,不知道贞洁的魔女!赶快用刚出炉的烙铁,在她身上打下鲜红的烙印!宣告她成为毡房内的罪奴,让所有人都唾弃她的恶毒。”

 “妖婆伏在英雄脚下,不知羞耻地扭动身体,受到这样羞辱的惩罚,她没有因羞愧地死去,却为保住性命而欣喜。她接受了英雄们的惩处,带着耻辱与罪恶的烙印,向每一位流血的战士们赎罪。”

 老人没有表情地诉说着英雄的传奇。这些故事他已经吟唱过太多次,在他之前,在英雄们驰骋在这片草原的时候,这些传奇就已经被所有的部族传唱。

 光明的圣主乌德勒汗,他手下的十二大英雄,一千零一位好汉,在传说中一次打败敌人…黑黄脸的腾格汗,他手下九十九个妖魔,数不尽的小鬼爪牙,还有恶毒的魔女和妖婆。

 “九个月后啊,妖婆结出头颗带毒的果实,英雄铁由亲手粉碎这颗毒果,然后设下一个谜局…再九个月后,妖婆结出第二颗果实。英雄铁由把它带给父亲铁什干,与另一颗果实比较。”

 “这是一个难解的谜局:母亲的女儿是母亲的母亲,女儿的母亲是女儿的女儿,女儿的女儿和母亲的女儿,该如何称呼?这谜局连圣主乌德勒也无法解开,他大笑了三天三夜,然后说…”

 老人停了下来,把问题留给主人。零特汗捻着胡须思索“这个谜局太奇特了…圣主乌德勒怎么说?”

 “圣主乌德勒说:只有恶魔肮脏的毒血,才会结出这种果实,把这个难题交给腾格汗,想破他的十五个脑袋。英雄们只管设下毡房奴帐,不用为无耻的妖婆烦心。”

 零特汗哈哈大笑,拍着腿道:“说得太好了!让黑黄脸的腾格汗头痛去吧。”…老人喝了口水,润了润发疼的喉咙,然后舒展了一下膝盖。

 毡房虽然狭小,但足以遮蔽草原深夜的寒风。他走过太多地方,唱过太多《乌德勒汗》,此刻,他已经觉得疲倦了。小侍女铺好厚厚的干草,在上面摊开羊皮褥子,又给老人倒了水,却没有离开。

 她眉眼小巧而又精致,乌黑的长发又直又光滑,显示出异样的血统。裹在羊皮下的身体弱小而又单薄,就像南方珍贵的瓷器,与草原女子的豪放大气迥异。老人温和地问:“你是外面买来的吗?”

 小侍女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出生的。”她抬起眼,大着胆子问:“尊敬的吟游阿爸,您是草原上最有智慧的人,您吟唱的故事连大汗都听得入迷。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最后吟唱的谜题是什么意思?”

 老人轻拨着琴弦“你还太小了,长大就会慢慢明白。”小侍女没有作声。过了会儿小声说道:“您累吗?能不能再唱一段?”老人想了一会儿“我给你唱一段没有人唱过的吧。”

 老人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星天旋转,诸国争战。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互相抢夺、掳掠…没有余暇,只有拼命战斗。没有逃避的地方,只有冲锋打仗。没有平安幸福,只有互相杀伐…”

 ***天瑶三年。居桓城。黎明来临前的刹那,竞夜震响的战鼓声突然停止,令人不安的静谧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黑暗中,火焰燃烧的红光不住闪动,映出一张张白色的面孔。以往这个时候,宫殿西侧的钟楼会敲响第一声钟鸣,宣告新一天的来临。在第二声钟鸣前,宫内的侍女会服侍她起身,然后捧着银盆、巾帛、香露、丝囊、刚摘下仍带着露水的花瓣…

 伴着佩玉相击的轻响,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后宫的温泉进行晨沐。温泉位于山脚,一年四季,温润的泉水带着细碎的气泡从石隙中涌出,宛如淌出一串串珍珠。

 经过历代修葺,整座泉池完全用居桓特产的碧玉铺成。为了显示王国的财富、对天朝的忠诚,还有对王后家族的尊敬,居桓的先王从遥远的帝都请来玉匠,在泉池中间雕出一条从未有人见过的生物。

 母亲告诉她,这是龙,天朝至高无上的象征。一百年来,居桓的王后都来自帝都的宛氏…天朝一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

 十六年前,居桓的大臣恭恭敬敬来到帝都,为刚刚继位的居桓王求亲。经过一番冗长而繁琐的礼仪,宛氏年仅十五岁的幼女来到居桓,成为新的王后。

 而她的姨母,这一代居桓王的母亲,已经在一个月前,按照风俗为先王殉葬。殉葬并不符合天朝的礼仪规范,但出于对异族风俗的宽容和居桓多年来的忠诚,他们默认了这一行为。

 “你比母亲幸运。”有一次,母亲对她说:“将来你会嫁到帝都,成为一位诸侯的妃子。而天朝是不要求女人殉葬的。”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和母亲在浮满花瓣的温泉中晨沐。

 然后侍女们捧来巾帛,为母亲擦拭身体,再用香露涂抹,接着将她丝一般的长发盘成富丽堂皇的高髻,带上王冠,换上崭新而华美的宫装。

 梳妆完,母亲乘上肩舆,由如云的宫女们簇拥着,作为居桓王后和天朝王族,到宫中接受贵族眷属和西陲诸国的朝觐。

 在母亲行使王后的职责时,她在内宫由女官辅导读书习字。居桓是西陲与天朝最亲密的王国,不仅历代王后来自天朝,居桓的公主也同时嫁入帝都,成为天朝诸侯的妃子。

 这两者,都是居桓王族的骄傲。天朝的文字和礼仪,成为居桓王宫的规范。但西陲民俗与帝都的巨大差异,往往使这些来自天朝的王后们也无能为力。

 女人们对奇特神灵的崇拜,男人们对掠夺的热衷,都是她们难以理解的。“西陲和蛮荒都有自己的规则,只要无损于天朝的尊严,作为居桓的主人…同时也是客人…我们都必须接受。”女傅,她的老师这样说。

 她并不很清楚什么是西陲的规则。正如每年三月,她都很高兴有一批女孩进入宫中成为她的侍女和玩伴,却不知道居桓骑兵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越过金微山,在北方的草原上肆意掳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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