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桓王怔了一下,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使者粗鲁的目光落在王后身上。那个女人有着罕见的美貌,明净的双眸如宝石般璀璨,洁白的面颊散发着明月般的光泽。
她高高坐在王座上,穿着华丽的宫装,绯红的裙裾拖在一尘不染的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她神情端庄而又明艳照人,显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气质…高贵的气质。王后蹙起眉,使者的目光就像饿狼血红的长舌,在自己脸上狠狠舔过。
她厌恶地避开眼睛,同时感到一阵心悸。居桓王尽量保持君主的风度,沉声问:“请向尊贵的乌德勒汗问好。你们突然出现,袭击我的军队,究竟因为什么?”
“乌德勒汗和英雄的铁由命令你,交出金银财宝、土地、人民和你所有的一切。”使者的蛮横使居桓王感到极大的羞辱,整个西陲,没有任何人…包括天朝手握重权的西陲校尉…敢对他这样说话。
“不知道礼节的野蛮人!滚出我的王宫!”面对居桓王的怒火,使者不为所动,傲慢地说:“我已经把乌德勒汗和英雄铁由的命令带到。地上的鸡雏永远飞不过雄鹰,草丛里的羊羔最好不要与狼群作对。苍狼的子孙对敌人绝不会仁慈。”
“你在威胁我吗?”居桓王大声道。王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伸手按住震怒的居桓王“苍狼的子孙?你们崇拜青穹与苍狼?”使者骄傲地回答:“苍狼是我们的祖先,长生的青穹是我们的神灵。”
王后静静看着他,然后说道:“神龙元年…一百四十年前,天朝七路大军北入大漠,与魁朔部战于窟杀水。斩首十万级。魁朔部十一王被杀,举族请降,单于单骑北遁。那一役无论是苍狼还是青穹都没有庇佑他们的子孙。此后,苍狼的子孙绝迹于草原,再也没有出现过。”
使者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脸色涨红“苍狼的子孙不会投降!”王后说道:“本后出自天朝宛氏。
窟杀水之役,宛氏先祖为中军主帅,战后赏赐的奴隶中就有魁朔部王孙。”使者眼中像要喷出火来,他指着王后愤怒地吼道:“你是腾格汗的女儿!你虽然有着月亮般的美貌,身上却流着恶魔的血!英雄的铁由会摘掉你的王冠,把你踩在脚下!”王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王座。
“无礼!”居桓王勃然大怒。使者还在怒骂“可憎的妖婆!苍狼的英雄子孙会撕去你的衣服,像骑马一样骑在你光洁的身上,从白天一直骑到黑夜!当苍狼的子孙打败你邪恶的父亲,他会看到在毡房里被人唾弃的女儿。”
“来人啊!”居桓王再也听不下去,唤来卫兵,命令道:“割掉他的耳朵,把他赶出城去!”
…木制的城楼滚滚冒起浓烟,然后倾颓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外城城门已经被敌人攻破,居桓王躲在宫城的城堞下,徒劳地命令士兵朝下放箭。
一支被打散的居桓骑兵试图冲出城去,却被更多的敌人阻挡回来。隔着浓烟,居桓王看到,一个戴着巨大黑铁头盔的骑手骑着枣红马,风一样冲进人群,挥起长刀,将奔逃的居桓骑兵硬生生劈下马来。
残断的肢体从他刀下飞开,喷出一篷鲜血,接着他抬起头,野兽般凶悍的目光朝宫城上看来。
居桓王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良久他才感觉到,裤裆里湿漉漉一片。黎明前,最后一道宫门被敌军攻破,来不及退回内宫的居桓王被敌军生掳。居桓陷落。***
一道道殿门被重物砸开,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粗鲁地吼叫越来越近。远玉轻声道:“母后…”一只柔软而冰凉的手掌掩住她的嘴,远玉发现母亲…一向沉静端庄的居桓王后正在发抖。
她们躲在后宫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内,经过一夜的战乱,宫中的侍卫早已奔走一空,只剩下王宫的女眷。
居桓王后坐在座中,紧紧拥着自己的女儿。宫内的侍女和女官环绕着王后周围,一个个面无人色,惊恐地盯着殿门。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外。接着一声巨响,殿门被一根重木猛然撞开。光线伴着纷飞的木屑同时涌入殿内,带来令人紧张到眩晕的气息。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当她们再睁开眼,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那人戴着一顶巨大铁制的头盔,宽阔的悬鼻一直垂到下巴,遮住整个面孔,只露出两只凶悍的眼睛。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甲胄,腰间悬着一柄大得出奇的长刀。那人没有说话,恶狼般的眼睛从殿内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王后身上。
一个瘦长脸的男人走进来,他头脸两侧满是血迹,血污凝结在肩头的羊皮上,色泽发黑。他伸出鲜红的长舌,舔了舔唇侧的污血,然后像拖着条死狗一样,把浑身瘫软的俘虏丢在地上,抬脚踩住他的脸。
居桓王面无血色,十七年的王位,四十年的养尊处优,助长了他的脾气,却耗尽他的血性。他的王冠早已掉落,披散着头发,发出呼呼的低喘,手脚不住颤抖。接着是一名巨人,他扛着一根圆木,粗糙的羊皮被他强壮的胸膛撑破,丑陋的脸上还带着一条滴血的刀痕。
昨天的使者,今天生擒居桓王的勇士罕多尔弯下腰,抓住居桓王的胡须,然后拿一把短刀,把他的胡须割下来。
胡须是西陲每个男人…无论国王还是士兵…不容侵犯的尊严,被人触摸就是极大的冒犯。但居桓王被这个野蛮人割掉胡须,却不敢有任何反抗。那把短刀跟野蛮人使用的大多数武器一样打制粗糙,刀刃也不够锋利。
居桓王脸颊的肥肉不住抽搐,几乎有一半胡须是被罕多尔硬拔下来。罕多尔轻蔑地把居桓王的胡须扔在地上,然后说道:“圣主乌德勒汗和英雄的铁由命令你:交出财富、土地、人民,和你所有的一切。”
“我答应你!”居桓王嘶声说道:“它们都是你的,不,都是圣主乌德勒汗和英雄铁由的。”
罕多尔大声宣布:“你的财富将献给乌德勒汗,你的土地将成为乌德勒汗的牧场,你的子民将成为乌德勒汗的子民。”
“是的。”居桓王喘着气道:“我战败了,我的一切都属于胜利者。”“而她们…”罕多尔指着王宫的女眷,对居桓王说道:“将成为苍狼子孙的奴隶。”居桓王咽了口带血的吐沫,看着罕多尔所指的王后。“她们都是奴隶,苍狼的子孙是她们的主人。”居桓王无力地说道。
战败者的妻女一向都是胜利者的战利品,罕多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声说道:“并不包括你,居桓的王后!”“请等一下。”一个女人说道。
女傅,居桓王宫礼仪和文字的管理者,从人群中走出。她比王后年长几岁,当居桓王后还是宛氏幼女的时候,她就跟随在王后身边。
在居桓王宫,她受到的尊重并不比王后更少。女傅两手交握胸前,天朝特有长袖垂并在一起,庄重地说道:“居桓王后是天朝王族,作为西陲诸国宗主,天朝王族具有至高无尚的尊严。
依照天朝制度,诸国争战,亡国者亲眷中的天朝王族,必须受到保护,并礼送回帝都。因此,我要求你们,立刻退出王宫,准备车马和护卫,送返居桓王后和居桓公主。”
女傅说完,然后高傲地挑起下巴。虽然同属于天朝属国,但西陲九国不时也有争战,有些甚至是天朝驻守此地的西陲校尉故意挑动不合。诸国亲眷中不乏天朝王族,作为尊严的象征,天朝要求所有外藩的王族眷属都享有免于战争的权力。
这一条至少在西陲得到严格遵守…自从西陲十六国变成九国以来,再没有任何一个王国敢挑战天朝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