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毡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记不清抚慰过多少人。大概每一个攻破居桓,屠杀过居桓人的勇士们都使用过我,居桓的王后。”
她淡淡说着,仿佛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赵秀儿已经听得呆了,身份尊贵的居桓王后被送进毡房,像娼妓一样,用自己的肉体抚慰那些征服自己王国的野蛮征服者。
“那你为什么…”“不死么?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去死?那时我每天都想死,闭上眼就希望不再睁开。可我还是活了下来。度过最初那段日子,慢慢就不想死了。”
宛若兰垂下首,含笑柔声说道:“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是不是很贱?”赵秀儿无法回答。她从居桓王后沦为低贱的女奴,被那些野蛮人肆意污辱。
如果是自己,也许早就自尽了。可她也看到了,死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使从小教她烈女传的母亲,也同样沦为奴隶,被指配给一个残疾的老牧民。
她曾悄悄找过母亲,但刚看到那顶帐篷,她就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她无法想象自己文雅的母亲赤裸着白皙的身体,在破烂的羊皮上与一个残疾牧民交媾的样子,就像逃命似的奔了回来。
宛若兰用一块毛皮擦拭着主人沾满泥土和血迹的靴子,一边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赵秀儿点了点头。
“从前有一位王后,她出身高贵,有一个美丽的女儿,生活得很宁静。忽然有一天,强盗攻破了她的王国,杀死了国王。王后和公主匆忙逃走,离开了自己的家园。”
“她们在山里遇到一对父子,王后向他们求救。那位父亲看她们长得美貌,就要求她们嫁给他们父子。王后答应了。儿子首先挑选。他说,我喜欢脚小的那个。于是挑中了王后,而父亲选中了公主。”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山上的破房子里。父亲和公主睡在床上,儿子和王后睡在地上。他们就有了妻子。第二天早上,儿子说,我新娶了妻子,应该让父亲知道。
于是让他新娶的妻子拜见父亲。王后拜见自己的公公,称他为父亲。父亲说,我也新娶了妻子,你应该拜见。于是王后又拜见了他的妻子…你告诉我,她应该怎么称呼那位妻子?母亲?还是女儿?”
赵秀儿张口结舌,良久道:“她是怎么称呼的?”宛若兰嫣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故事里没有讲。”她放下擦净的靴子“夜深了,该睡了呢。”
宛若兰从木桶里取了水,洗去臀间的污迹。然后仔细洗净下体和菊肛,赤着身在主人脚边睡下。…“铁由!”一匹白马驰入营地,马上的骑手大声道:“草原的主人,圣主乌德勒汗召唤你!”
铁由跨出营帐“我的主人乌德勒汗吗?”那骑手拿出一块黄金的令牌,吟唱道:“像阳光照耀大地的圣主乌德勒汗,命令我骑上快马,在第二次满月之前,找到他的英雄铁由。他在广阔的草儿海畔,打败了可恶的黄头人。英雄的铁由送来礼物,有腾格汗手下的爪牙,魔鬼的头领居桓汗。
这是最吉祥的征兆,圣主在王庭设下宴会,召集了四部卫的翎侯,二十一个族落的头人。他命令你,英雄的铁由!带上俘获的奴隶!立刻来到草儿海!
他将把居桓汗的头颅,制成镶金的酒具,用它装满美酒,祭祀苍狼祖先,和长生的青穹…”…天瑶四年七月十九。
占据西陵关十余日的魁朔左部毫无征兆地撤军北返。同一时间,月支城的魁朔右部也停止战斗,返回若羌水。西陲都护府立即遣使奔赴鸡塞,试图与天朝取得联系。担任使者的轲横没有想到,这一行竟然走出一千余里,不但鸡塞关已经陷落,连西陵关也几乎被拆成白地。
轲横一直赶到长泉,才遇见一支缓慢西进的军队。天朝上三军神武、神策两军在凤原作战,只剩羽林一军拱卫帝都。
五大营中襄武、龙翼也在凤原,奋武、龙飞远在东南,玄龟是水军。三军五营之外,最精锐的北山铁骑又遭受重创,大司马梁元突然间发现,拥有百万大军的皇赫王朝,居然无兵可调。
匆忙中,他调集了各郡的守兵,征召军户,并且将狱中的死囚一律编入军伍,拼凑出一支七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朝西陵关开来。
轲横惊奇地发现,担任这支军队主将的,竟然是一个乘坐车轿,敷粉涂脂的公子哥。这位出身卫氏家族的翩翩公子,本是文官,但他担任过丞相的祖父曾经受过封赐,子孙世袭云骑尉。
不知道卫少卿哪里来的勇气,在大败之余,主动求战,成了这支乌合之众的主将。担任副将的,倒是个狠角色。前南蛮校尉魏病已,出身军伍,积功升至将军,后来调到南方担任南蛮校尉。
谁知他是马上英雄,治政却一塌糊涂。仅仅两年,南蛮六邦就反了五个。朝廷急忙调奋武、龙飞二军平叛,魏病已也因此下狱。这一回朝中病急乱投医,居然把他放出来,戴罪领军。
西陲与天朝失去联络将近一年,直到此时,轲横才知道沈纲被捕下狱,并被赐死。沈纲之子沈石在北山铁骑大溃中全军而回,竟然被负责军法的廷尉府认为是故意纵敌,导致中军大败,被捕拿入狱。此议一出,顿时天下耸动,不但北山诸将纷纷上书折辩,连羽林、奋武、龙飞诸军都有人上书为之不平。
倒是败军之将,受伤不起的北山大将袁华在病榻上狠狠告了沈石一记刁状,指称他贪功冒进,以致中军溃败。
廷尉府如获至宝,立即追查沈石轻敌贪功,坐视中军被破的罪过。结果一审才知道,是监军陈会命沈石奔赴西陵关,连夜攻城。
看到沈石呈上的军令原件,连梁元也禁不住恼恨陈会不知军务,胡乱指挥。陈会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轲横听说这些事,第一个感觉就是西陲完了。西陲都护府驻军不足两千人,全靠天朝的声势,召集诸国军队为都护府所用。
朝中政局乱成这样,谁还有闲心理会西陲。好端端的大都督沈纲下狱赐死,北山铁骑大败,剩下朝中那帮喜好谈玄的大臣,能打胜仗就出鬼了。可这鬼偏偏来了。就在轲横抵达帝都时,攻打凤原的大军红旗报捷,称凤嘴峪一战大获全胜,斩首两万余级,凤原指日可下。
这次捷报,终于使梁元摇摇欲坠的位子转危为安。而那头即将摧毁天朝的苍狼,此时正在草原深处磨拭自己锋利的爪牙。
…铁由仍是独自越过茫茫草海,身边只有自己的女奴,那个乌德勒汗指定要见的俘虏。宛若兰不谙骑术,仍和从前一样与铁由同乘一骑,侧着身坐在鞍前,依偎在主人臂间。
有孕在身的她本来不该乘马,但铁由的骑术能将烈马驯得如同羊羔,她坐在马上,就像乘在舟上,沿着海水一般的草原,在轻柔的风中滑行。
每次怀孕,她都变得容易困倦。暖暖的阳光和风,伴着马匹奔驰时矫健而悠然的韵律,使她不知不觉中闭上眼,在铁由青草般的气息中睡着了。是铁由的歌声使她醒来。重新回到的草原的铁由,就像回到大海的鱼儿一样兴高采烈,引吭高歌。他的歌声并不好听。他喉结刚刚突起,童音褪去,却还没有变得像成人一样浑厚,显得粗细不均。当他扯着嗓子唱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宛若兰忍不住笑了出来。铁由正唱得开心,被她笑了一声,有些不高兴地揉揉鼻子。不等他生气,宛若兰低声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控弦破左的,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虽然唱的是边塞游侠子,宛若兰的歌声却婉转雅致,有着天朝雅乐的动人韵律。铁由惊讶地说道:“你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