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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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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我前些日子制好的多伽罗香还有么?”午食过后,王竟夕在自己的小院张罗着制香。

“娘子忘了,为了给平乐县主及笄送个玉簪,一月前,制好多伽罗香您就拿去西市胡人的百香铺卖了。可惜了了。多伽罗香料倒是有些,可定北王的佛珠那么一长串,恐是不够了。”丁香嘟嘟囔囔地说。

“半月前圣人封您为长宁郡主,赏赐倒是不少,但还未送到府上。诶……”芸香接着说道。

王竟夕叹了口气:“我怎么这么穷!”

丁香“扑哧”乐了:“哪里是穷了!银钱都放到制香里去了,娘子若肯把制好的香料都卖了,那您可裕富了。”

“丁香,给栈香取一饼前几日制好的绝尘香,拿去百香铺换多伽罗香料。”栈香会功夫,外出手脚快。

“啊,要是绝尘香饼落入安定公主手中,七月的斗香会岂不是要看那一起子人洋洋得意了!”丁香着急道。

“无妨,她无配方和制法,弄不出什么新花样!”又玩笑道:“芸香你可要把我写的香谱藏好了。”

亥正三刻,王竟夕在噩梦中惊醒。

先梦见昨日的郎君乱了衣襟,将梨花带雨的她揉进怀里。那郎君为她颠倒狂乱的模样,直叫她脸红心跳。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声音还是那样熟悉:“夕夕乖,夕夕乖,我轻些……”

后来,又梦到太子将她架到了隆庆宫芳苑门的城楼上,狠狠地对她说:“不守妇道,不顾廉耻,不遵礼仪!”说罢,把她推下了城门。摔倒的那一刻,她也惊醒了。

这下,王竟夕再也顾不得仪态端庄了,未穿锦袜,只是趿上百合履【1】,跑到了阮氏的寝殿。

“阿娘,阿娘,我不愿嫁太子!”伏在阮氏怀里大哭起来。

跟过来的栈香赶紧对阮氏说:“夫人,娘子魇着了。”

阮氏挥了挥手让所有婢女都退出了寝殿关上门,安抚了王竟夕一炷香的时间,便道:“夕儿,你嫁与何人,阿耶阿娘都做不得主!圣人猜忌吴王,你阿耶又与吴王称兄道弟,如今又是手握重兵的节度使【2】。你若不嫁与太子,圣人恐怕是不准的。”

“阿娘,我从来就把太子当成阿兄的,且太子现下又有了良娣和良媛,我不喜欢!”

“傻娘子,这是吃醋了。哪个达官显贵没有三妻四妾的,更遑论一国太子,他将来要是继承了皇位,还得有更多的后宫佳丽呢!”

“可我阿耶就您一个,我阿兄就嫂子一个呀!”

阮氏沉默了。她也不满意女儿的婚事。

但圣意不能违。几月前,圣人在给王忠瑞的信函中,提到了夕儿和太子的婚事。如此一来,女儿只能一直等着,哪怕是等成老姑娘,王家连问都是不能去问的。这就是君权,这就是皇权。

“夕儿,就是个梦,别太当真,明日还得上内文学馆,早些歇下。今日太子未在太妃宫中得见你,还特意来将军府传话,说过几日下学后领着你去西市百香铺转转。若是心中还是不安,不如今日就在阿娘寝殿中睡下,可好?”

王竟夕委屈又安心地点了点头。

翌日寅正三刻,在定北王上朝之前,王竟夕这两年的生活呈到了他的面前。

十一岁上养在太妃跟前,自十三岁上回府,善制香。

自文朔九年文帝与定北王不睦后,文帝开始拉拢边关节度使。王忠瑞虽与吴王称兄道弟,然其人板正守礼,忠不违君。年幼时与还未即位的文帝亦是交情不浅。

前日,文帝召见了中书省中书令杜如知、尚书省左丞相卢林桧、门下省侍中权万纪【3】和太子,准备在四月八日节假这一天,让他们与其一同前往太清宫修道,特令长宁郡主伺御驾前往。

宗正寺崇玄属令【4】已经知会妙真道长迎接圣驾。这恐是要给长宁郡主摸骨相面,当着三省宰相之面,为的是来日正式册立之时,三省无法驳斥。特别是要当着杜如知的面,明摆着告诉他,他的女儿就安心的当个太子良媛。

大朔崇尚道教,历来有立皇后或者太子妃前让德高望重的道长摸骨相面,判断女子是否有凤命。

定北王听后,顺手想从书案上拿起佛珠,谁知却抓了个空。

定北王面上一片冷色,哼了一声:“让你去探,就探到这鸡毛蒜皮的?”

惊得徐基抹了抹额间的汗。这还是鸡毛蒜皮的,那他平日所知道的,以及多嘴向暗卫所问的事,到底要不要禀告?

索性横下心来:“长宁郡主养在太妃跟前两年,太妃及您的妹妹平阳长公主甚是喜欢;与楚王嫡女平乐县主一同在内文学馆上学,交往甚深;但圣人的安定公主与她似乎有嫌隙,皆因安定公主也喜制香,但在每年的斗香会上,总是输给郡主。”

定北王脸色稍霁:“没了?”

徐基咬了咬下唇:“昨日郡主回府后,叫人将制好的绝尘香饼到西市胡人的百香铺,换了多伽罗香料,貌似……貌似要给王爷佛珠熏香。前半夜,郡主梦中惊醒,哭着跑到将军夫人寝殿,似乎说不愿意嫁与太子!”

“如今京城西市香料都是以物易物么?”

“并不是。”

“那郡主为何?”

徐良犹犹豫豫道:“似乎是……似乎是王爷佛珠所需香料甚多,郡主银钱不足。”

看见定北王沉默不语,又接着道“王将军耿介板直,不与朝中众臣交往过深,郡主喜好制香,所需银钱不少,想来郡主私房钱并不多。”

定北王用指尖压了压眉心。

昨夜王竟夕又入他梦中,这次出了春色旖旎之外,让他痛心的竟然是在梦中瞧见,她从丹凤门的城门一跃而下,香消玉殒。

停留了片刻,定北王不置可否,转身上朝去了。

文朔朝会上朝无须穿戴朝服,只要颜色符合规矩即可。

大朔律令明文规定:三品以上着紫色,四品及五品着红色,六品及七品着绿色,八品及九品着深碧色。

定北王着紫色袴褶,骑着他的战马凝白露向明光宫疾驰而去,紧跟其后的虎贲三十飞骑,伴随这京城坊间晕染传开的层层叠叠的报晓鼓声,一盏茶时间,行至望仙门。

虎贲飞骑与他一同翻身下马,无需去刃,至宣政殿面见圣人。

宣政殿是大朔每月朔望日举行常朝之地。今日并非朔望日,但定北王回京,圣人为表起重视,令在京文武九品以上的官员、在京地方官、三品以上的散官及太子皆需参朝。

十三年边塞的风霜将让定北王的面部轮廓打磨得如刀削一般,眼光深傲气凌人,冷若冰霜;高大威猛的身躯在三十虎贲飞骑的簇拥下更是让人望而却步,高不可攀。

一路上,监门大将军、将军、监门校尉、监门直长、内侍、宫婢、奉礼郎无不恭恭敬敬地跪拜定北王,在他那龙骧虎步的行走中闭气凝神缄口不语。

只待他走远,才敢微微抬眼,用余光瞥一眼骨子里透着杀伐之气的定北王。这一眼瞥过去,尽管已经立夏,仍让人手心冒出些冷汗。

不多时,殿外通事舍人高喝一声“定北王觐见!”

只见定北王右手一抬,将虎贲飞骑止于殿外,沉稳恭敬的声音传到了正襟危坐于龙椅、面色略显苍白的文帝耳边:“臣宇文琰问圣人安!”

“朕躬安,五郎快快请起!”

文帝年少御极,当时边陲不稳,他们几个兄弟,唯有这五弟骁勇善战,赏罚严明,铁血手腕,攻占必胜。他随先帝征战多年,先帝驾崩后再未回京,戍守边境,定北王之名让蛮夷皆闻风丧胆。

若不是当年他年幼,崔家实力盘根错节,这江山早就是定北王的了。如今他手握重兵,朝堂上必有他的势力,文帝是忌惮而又无可奈何。

文武官三品以下给定北王见礼后,文帝道:“定北王这十多年戎马倥偬,为我大朔稳定边陲,乃社稷之福。”

众臣正在思量如何附议文帝更为妥帖之时,只见身着七旒五章、头戴獬豸冠的朝服、手执象笏的从三品御史台大夫道:“臣闻定北王入京之日先入隆庆宫而未面呈圣人,依大朔律令,诸将军入京需先状奏于圣人,违者,徒三年。”

御史大夫的一席话,如平地惊雷般在众臣心里炸开,这点事情就想囚禁定北王三年?殿上众人皆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只见定北王眼中的寒光射出来,包含着一丝冷笑,交杂着不屑与蔑视,令人不寒而栗。

他不屑出言反驳,脸上是等着看场好戏的表情。朝堂上这点小事如果都需要他出手,那这些年他在朝堂培植势力岂不是徒劳无功?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想试探他的势力。那就让那些急不可待的人雾里看花吧。

“咳咳咳……”御座上的文帝一阵咳喘。

从三品左散骑常侍在众人都被文帝咳喘声分散注意力时,看到了文帝向他投来了一个几乎不可察的眼神,便朗声道:“臣不敢附御史大夫所议。边境有大事发生,事急从权。且圣人于前日已接到定北王密报,军机大事非御史大人所能知也。”

御史大夫听后,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身体微颤。

他想起昨日:十三年未回朝堂的定北王回京,让他的主子寝食难安,恐筹划有变,思虑半天,让他投石问路,试探圣人对定北王的态度。

所以他只得横下心来,破釜沉舟道:“望圣人宽宥臣不知之罪!”

“众卿都议议。”文帝一副不愿插手的样子。

兵部侍郎裴元轩道:“御史台主管监察,自皇太子以下,无所不纠。还望陛下念其多年来清慎明著,访察精审,恕其无状!”

文帝心里纳闷,兵部侍郎竟然不向着定北王!文朔八年所杀的兵部尚书乃定北王亲信,这五年来,文帝一直往兵部安插自己人,然却是德不配位,始终无法如愿。兵部侍郎裴元轩难道有异心?

作者有话要说:【1】百合履:唐代妇女所穿的一种高头鞋履。履头被制成数瓣,交相重叠,形似百合。

【2】节度使:军事长官,有兵权

【3】这三个官职都相当于宰相

【4】唐代负责京城、东都寺庙等事务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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