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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_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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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便分外尴尬,我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

自那以后,弄玉未再碰我。松口气之余,更多的是失落。我每天在努力习武时偷看他,在他赞扬我时贪恋他的笑容。偶尔与他对视,便会心跳得像作贼。晚上则在被窝里温习他说的话,对星空许愿,希望弄玉能喜欢上我,希望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

三年后,我十八岁。

那是弄玉首次对我提出习武之外的话题。他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带我出去走走,顺便让我报仇。报仇——这两字真如晴天霹雳般顿时砸得我头皮发麻。我对不起爹娘,我的生活完全被弄玉填满,将复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寅时二刻,夕阳西下。弄玉站在沙滩上,长发飞舞,衣角飘逸。回首时,手拂过发梢,美得一榻糊涂。我想问他要出多久的远门,他转个身,任碎发擦过瘦削脸庞:「等你报了仇,想回来毫无问题。只怕那时采儿玩野了,嫌这里太安静,不肯回来。」

我噗哧一笑,却对上他的视线。于是我慌忙地转身逃掉。

沙滩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一矮。矮的跑开,双腿不断交错,脚步声被海啸淹没。高的站在原地,发如云、衣如蝶,面对离去的人,良久未动。

——而当我在两年后又一次眺望这座小房屋时,总觉得我和弄玉未曾离开过。

燕舞未同我们一起走。我本想潇洒挥袖离开,但看着房门前两匹白马,猛然发现一件事:我不会骑马。真是西湖边搭草棚,大煞风景。我咽了口唾沫瞅着弄玉,他竟在玩画眉。

弄玉伸出细长食指在鸟儿身上轻轻摩挲,画眉不但未躲,反倒舒适地仰起脖子任他抚弄。弄玉抬头看着我,眨了眨眼。我躲开他的视线,故作不满道:「哼,连鸟都以貌取人。」弄玉笑道:「采儿好大的脾气。倘或这鸟不理你,也好理解。因为它是雌的。」

我怔了怔,恼道:「我才不喜欢画眉呢。」弄玉轻笑:「既然你不喜欢它,那我……」手指一捏,画眉只声未鸣,像被抽去骨头般身体瘫软、瞳孔放大。弄玉的手一松,画眉垂直落地,扬起尘灰。我倒吸口气,久久无法吐纳。

弄玉刚收我当义子时性嗜血、好杀戮,像头疯狂的野兽。但这近三年来,他未伤害一草一木,我以为他已化戾气为祥和,却未料到他会又一次故态复萌。

弄玉找燕舞取水洗手,我则走近那两匹白马,发现它们模样毕肖,皆是红帛金边马鞍,纯白色泽毛发。眼睛明亮,晶莹剔透。马尾晃啊晃,细碎声回荡在庭院。

我抚摸着马儿的毛发,心痒难耐得想这它们取一对好听的名字。可是这次我不会。因为以前义父说过,若给动物取了名字就会产生感情。要是弄玉又……我不敢再想像。

弄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我身后轻声问:「喜欢吗?」声音虽然小,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我给吓着了。可我还是镇定自己的情绪,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懂马,不知是好是坏。」

他摸着马的鬃毛说道:「古有名马十骥:一曰腾霜白,二曰皎雪骢,三曰凝露骢,四曰悬光骢,五曰洪波骢,六曰飞霞骠,七曰发电赤,八曰流星骢,九曰翔麟紫,十曰奔虹赤。这两匹马就是腾霜白和皎雪骢的后代。」

真不知道他背这些玩意来做什么。九年了,我也明白在弄玉身边应该怎样做。对于喜欢的东西一定要隐瞒,不能表现出来。

弄玉问:「你可会骑马?」

这马看上去十分温驯、马鞍装得也十分牢固,应该训练过……说会应该不要紧吧。

我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到其中一匹旁边。弄玉没有上马,而是留意我的动作。我努力回忆小时候爹上马的模样——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脚踩住马镫,往上翻过去。岂料弄玉却硬生生地把我从马镫上拖下来:「上马的时候,左手带缰绳扶住马鞍前部,左脚先踩入马镫,然后右手按在马背上跨上去。」我脸上微微一笑,有些尴尬地伸手去拉缰绳。结果还没碰到绳子,就又一次被他拉回来。

「我正要照你说的方式上马,你到底准不准备走?」我恼羞成怒道。他没有理我,朝房里喊了一声:「燕舞,这匹马放这,把它带回马厩。」燕舞在里面应了一声。我懊恼地看着他,心想不过一次错误而已,有必要这样吗?突然间腋下一紧,我整个人被腾空提了起来。弄玉坐在马鞍上,一把将我抱起坐在他前面。我还在发愣,马儿就开始奔跑了。

身下颠簸得难受,我扭了扭身子道:「你让我下去,我自己会骑。」这一侧身,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和他坐得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心里又是一阵慌乱。我的背贴在他身上,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弄玉有些不屑地说:「不懂不要装懂,笨采儿。」

策马跑上一道山梁,云朵如身披洁白轻纱的少女漫步在宝蓝色的苍穹。远处一座座高山如利剑般刺破天空,鸟瞰山脚下又是一片辽阔的海洋。柔蓝的水面微波荡漾,雪白的浪潮高低起伏,在风中绽放着幽蓝的光辉。

◇◆◇

海边夜空清朗,笃笃马蹄声轻踏过山间小道。星月洒在林间,夜静更深,沐浴着一片柔和的白。

我半睁着眼睛,疲倦地靠在弄玉的肩上。他一直耐着性子听我吵吵嚷嚷,可是闹到后来,我也没力气再乱动了。我们骑的虽是良驹,但在山上也无法跑太快。所以走了赶了一整天,也不过翻到半山腰而已。

实在是困到不行的我赶紧说说话好提神:「喂,你不累吗?」弄玉伸手在我的腰上摸了一把,「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我有儿子都比你重了。」我拉长了脸:「我不高兴。」随后我就听到他嗤笑的声音。这下我的怒气更重:「笑什么笑?你也是根竹竿,还好意思说我。」他从后面摸摸我的头,「我还以为你是听说我有儿子不高兴呢。」我拨掉他的手:「不要乱摸我的头。男人的头和女人的腰都摸不得,你没听过?」

他没有回答,接着就来摸我的腰。我说:「我不是说了吗,男人头女人腰……」说到这里,自己也察觉有语病,顿时尴尬得没办法再说下去。他轻轻地笑了:「原来采儿是姑娘,我有眼无珠。」

林间漆黑一片,偶尔传来虫鸣和风吹草动的声音。我的眼睛十分不走运地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漂亮又邪气的丹凤眼在黑暗中显得极其明亮。我有些心慌道:「你在看哪里?一会走错路怎么办?」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圈住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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