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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_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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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想来那瓶子里八成装的是毒物。弄玉看着瓶子,转而轻佻一笑:「就这么说定了。出尔反尔可不是前辈的作风。」万沫昂大笑:「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请教主选吧。」我看了看小薰,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喜悦之情。弄玉说道:「我选第二条。」万沫昂脸上的笑意立刻就褪了去:「你确定?我这里装的可是毒性最强的蝎子和蜈蚣。」弄玉并未回答他,只是看着天涯,用下巴指了指那瓶子。

天涯走过去,毫不迟疑地将手伸进了黑瓶子。万沫昂看着他,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温采,你不想活了?」

这下所有人都糊涂了,唯独弄玉轻轻笑着,笑靥如盛开的桃花般妩媚。天涯将手从里面拿出来,手上有几道小小的伤口。他用舌头舔了舔伤,从怀中拿出药瓶,将药洒在伤口上,沉声说道:「我不叫温采。」然后站回弄玉身后。

万沫昂往黑瓶子里看了看,惊愕地张大嘴,然后急不可待地将瓶口朝下,一堆僵硬的蝎子和蛤蟆便从里面掉了出来,没一只是活的。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天涯,说话声音都变大了:「你、你是天涯?」天涯点点头,简洁地回了一个字:「是。」万沫昂依然处于惊耳骇目的状态:「这已经是我所见过毒性最剧烈的毒物了……不愧是用毒天下第一的『毒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天涯没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他并没有用毒,只是那几个蝎子和蛤蟆吃了他的血而已。再强的毒物一碰到他都会立刻死于非命,更别说是人了。

弄玉用食指在空中指了指万沫昂刚才燃烧掉的信纸灰烬,笑容可掬地说:「前辈,该兑现您的承诺了。」万沫昂咬咬牙,小声嘀咕道:「我看到薰都来了,还以为传说中那位美人应该也来了,是我失策。」小薰忍不住问道:「传说中的美人?」弄玉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退回去,不敢再开口。万沫昂说:「江湖上不是人人都说,梅影教主最宠爱的美少年叫温采吗?我以为他来了。不过我想也是,天涯公子虽然俊美,但能被梅影教主看上的,想来应该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才是。」

冥神教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我知道他们都在用余光扫视我,只是没人敢说。弄玉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万沫昂。万沫昂抓起桌上的灰烬在手中揉捏了一下,然后洒在土黄色的墙上。不过多时,那上面就出现一排黑色的字:

出水芙蓉朝婵娟,未在虚无缥缈间。

这就是后两句。加上苏姚给的上联,四句连在一起便是:杜鹃声声杜鹃开,凤凰涅盘不复再。出水芙蓉朝婵娟,未在虚无缥缈间。可这要人怎么猜?从这四句诗能找出什么线索?所有人都看着那几行字沉思,也摸不出个头绪。弄玉点点头,转过头对万沫昂说:「多谢前辈。」万沫昂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了?」弄玉微微一笑,说:「前辈告诉在下的,可是莲香谷?」

万沫昂先是一愣,随后惊叹道:「我和姚儿出的题目通常是几十个人苦思几天几夜才想出来的,没想到梅影教主立刻就明白了。我这老蝎子活了几十年,还从未佩服过什么人,这一回算是甘拜下风了。」弄玉只是浅笑着说:「多谢前辈,告辞。」然后就径自走了出去,冥神教的弟子随后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万沫昂是怎么想的,称赞这样的人有什么用?他连「谦虚」和「尊重」四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了。不过弄玉的确厉害,别说他解得这么快,就算答案摆在眼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猜出来的。一想到这,我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脸,微微叹息,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莲香幽谷

一走出金沙毒蝎的洞穴,闵楼就颇有兴趣地问道:「教主是怎么推出『莲香谷』这个答案的?」弄玉摆摆手:「不过是文字游戏,不说也罢。」而我因为一直在思考这四句诗,竟忘了自己和弄玉正僵得厉害,下意识脱口而出:「文字游戏?怎么解释?」

弄玉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恢复以往的表情:「『杜鹃声声杜鹃开』的意思是鸟语花香。『凤凰涅盘』指凤凰从火中重生,为重火境,『不复再』指的就是不在重火境。『出水芙蓉朝婵娟』指对月莲,『未在虚无缥缈间』说的是不在虚无缥缈云间的地方。屏除了带有『莲』又在云间的采莲峰,以及重莲所在的重火境,带『莲』字的也就只有莲香谷了,加上第一句有鸟语花香,正好对应了这句话。」

我听得有些糊涂,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想开:「哦,原来是这意思。编出这样文绉绉的题,练武之人根本没法解……」可是一说到这,我就住口了——弄玉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我心里直骂他是神经病,笑这么诡秘做什么?

这时闵楼突然哀怨地看着弄玉:「教主,人家也想听你解答……」弄玉一下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棺材脸:「我刚才说了。」闵楼还是不依不饶:「教主那是专门讲给温公子听的,人家要听教主讲给人家听……」一看到他那副故作娇嫩的样子,我的背上就像给无数蚂蚁爬过般汗毛直竖。我朝天涯和小薰瞄去,他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弄玉冷笑道:「我给你讲墨梅银针是怎么使用的,你说可好?」闵楼连连摆手,做出心惊状:「属下还是自己去琢磨这其中的原理好了。」

看到他那副畏缩的样子,我一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结果刚好碰上弄玉的视线——他竟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有些慌乱地将头别了过去。

◇◆◇

从沙漠到莲香谷要经过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我不知道弄玉去那里是想做什么,只是随着他们一起前行。没多久就已至冬季,半路还下起了大雪,我们不得不在一个城镇停下来,到客栈里歇息几天。

那几日,弄玉都关在房里和天涯闵楼商议。我以为是什么机密大事,后来闵楼说了我才知道,峨嵋派即将举行武道夺标大赛,向武林所有门派下了邀请贴,不论正邪皆可参加。每个门派的掌门人都可以带上五至十个高手参加,最后按门派强弱来排兵器名次。弄玉打算去参加这次夺标大赛,已经在提前做准备了。不过这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六天后的清晨,大雪终于停了。我从客栈的床上爬起,走到房门前,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可我已经没了睡意。其他人似乎还没起来,我穿好衣服看了看镜子,抚着脸上那道已经愈合却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叹了一口气,就朝外面走去。

我站在客栈的院子中,看着南方最远处几家房子冒出的袅袅炊烟,一时失了神——不知道要走多少里路才是京师。我们将会越过京师,直接到达莲香谷,所以也无法看到那个人了。我很想对他说一些话,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想说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淡,想说我不累,想说我有了朋友,闵楼和天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天涯很沉默,虽然闵楼偶尔会耍嘴皮子。我和弄玉也不再闹矛盾了,和小薰的关系也不错,你不用担心我。谢谢你照顾我那么久,谢谢你让我知道人间还有真爱。上次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还有,我很想你。一想到你就会觉得痛心。你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我?雅文。

我看着满世界白茫茫的雪,轻轻呵了一口气,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就这么从口中飘了出来。鼻子凉凉的,我想我的鼻尖一定和以前一样,一挨冻就变得红红的了。小二哥看到我,走过来和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匆忙出去招待来吃早饭的客人。

我跪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抚过地上的雪,所过之处皆留下一道小小的痕。我也不顾手是否会冻伤,掬起一团又一团的雪堆砌成一个小孩般大小的雪人,然后拿起地上的两块小石子放在它的脸上,就成了它的眼睛;我凑过去对它亲了一下,它立刻有了嘴巴。哪怕皮肤都冻成了深紫色,手也早已没了知觉,我还是开心的笑了。

忽然间有件衣服加盖在我的背上。我惊慌失措地转头去看,一个不小心,雪人的「眼睛」就掉了下来。那个人弓下身来捡起雪人的眼睛,将它放了回去。随后他脱去自己手上的白狐手套,将我的双手拉过去紧紧握在手心。我看着他,想将手抽离,可他握得那么紧,我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柔暖的温度从如同一汪泓澄的春流,从手心汩汩流入了我的心底。

是弄玉。他穿着白色狐裘披风,雍容华贵的狐尾毛和靴子上的绒毛随着风轻轻抖动,泛出雪一般的光芒。在这样纯净色彩的衬托下,使无名指上的黑色梅花看上去更显妖异。

或许是因为手心的温度震颤了我的身体,我的肩胛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弄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他轻轻揽过我的肩,将我搂在怀中。我的额头靠着他的颈项,靠在温暖又光滑的皮肤上。他将我裹在衣间,我想起了我与他曾在零陵重逢的那一幕,还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他在梅花树下露出的有些邪气有些顽皮的笑容。我安心地闭上眼,一瞬间,觉得这个怀抱似乎就是我一生的追逐。

我轻轻抬起头,用自己的脸厮摩着他的皮肤。有些硌人的感觉顿时让我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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