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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父子]_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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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澄听进去了,也好像没听进去,就这么走了。

  自此一别,半年多方澄都没有消息。他是与严廷晔彻底作别了。

第三十一章 钱的问题

  方澄从来没想过钱的问题,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即便颠沛流离,艰难困苦,也只是精神层面上的痛苦。而金钱的痛苦,在他十九岁离家之后,才以不可预知的力量向他扑来。

  他以为二万块足够他和单蕊过大半年的了,然而交上学费的第一天,就已经去了一半多。录取通知书上的学费,只是九牛一毛。住宿费、生活费、课本资料,以及被褥毛巾等一系列生活用品挖空了他的钱包。

  开学两个月,他就只剩下一千块钱了。他素来花钱大手大脚,在养父母家被当成眼珠子,即便没钱,也会省下一口来给他吃。在亲父母家,更是被惯得没型。严廷晔一个月在他身上花的钱无数,他花钱如流水,买的玩具手办推成山,还大宴宾客,谁和他一块玩都会享尽福利。如今,他是决然和家里分裂了,即便是死,也不能回头要钱。

  他的财政经济成了一笔烂账,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花的,手里的钱就没有了。

  单蕊的学校在市里,他的学校在郊外。每次见面都要导两遍公交车,颠簸二个小时才到站。才开始他每天下课就往单蕊那边跑,两人如同寒冬里的两只小动物,互相依偎取暖。在大学城里找个小摊吃顿饭,说说话聊聊天,然后他送单蕊回校。深秋的夜里,郊外的道路上只开着他呆的那一辆公交车,前面的在修路,车堵了半个多小时,车上的人纷纷抱怨起来。司机扛不住压力,拐上了一条小路。狭窄的土路坑坑洼洼,两边树木鬼影幢幢,枫杨摆着它那细长的叶子,狂风乱舞。而车里闷热、焦躁,灯光昏暗,车座也很脏。他有些晕车,紧紧抓着前面的座位,而旁边的男人骂骂咧咧吵了起来。汽车司机恍然未闻,在偶然一个下坡,所有的人猛地往前冲去,他的头狠狠磕在车窗上。他想,下一次再也不去了。

  然而第二天,他还是坐上了去市里的汽车。

  在那段背叛家庭奔赴爱情的日子里,只有单蕊是他的慰藉。两人开始想着怎么赚钱,方澄从同学那借了两千块,批发了一堆女生喜欢养的宠物鱼,大晚上就在街边摆摊。郊外的风是冷的,他被冻得流鼻涕,还四处吆喝着人过来买。后来鱼死了不少,每天赚的不如花的多,入不敷出,很快就破产了。单蕊在另外一个夜市上摆摊,他跑去支援,把袜子都搬到街中央占位置。然而刚开始弄不懂规矩,和管理的人吵起来。为了五十块钱吵了个面目全非,被人追着揍。他鼻青脸肿地走在冷风吹过的街上,想不明白他这都是在干什么!单蕊担心地跑来给他擦鼻血,他猛地推开她:“你不要管我!”

  单蕊道:“你后悔了是吗?”

  他怒目而视:“我后悔什么啊我后悔!我后悔什么,你说!”

  “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你说!今天有什么话你就都说出来,我对你还不够好?还想要我怎么样!”

  方澄彻底火了。

  单蕊低下头,半响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方澄心里特别难过,他一把拉过单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对不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嗯。”

  两人泪凝于睫,狠狠抱了一会才放手。

  从那之后,方澄就消了经商的念头。他不是那块料,尽管他念的是金融系。他报那个专业,完全是因为好找工作好赚钱。他都想好了,毕业就找工作,赚够钱就娶单蕊。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意。

  他开始留言学校的公告栏,那里有一些兼职招人的信息。他咬着包子在那边逡巡一会,撕下了一张家教的单子。那是一个培训机构,表面是培训,实际上也就是看着孩子做作业。一天工作两小时,每月五百块。他坐公交车去了,到地方一看是个家属楼。一进门就是一群半大孩子乌泱泱地乱跑乱叫,把天花板几乎掀翻。他硬着头皮听完了“校长”的谆谆教导和“人事老师”的工作介绍,对着仅有的两位员工歉然道:“对不起,我想起我下午还有个考试。我先不做了!”

  他一口气奔出门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外面的空气那么好,那么自由。

  那个沸反盈天的教室就是个地狱。他不喜欢小孩子,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恐惧。

  这下家教之类的他也没法做了。然而他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又继续找别的。

  一整个冬天他都在打工,学业完全荒废了。他也再没有学习的劲头,每天忙着打工,风里来雨里去,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才开始他一天必去单蕊那边一趟,后来变成一星期去一次,匆匆吃顿饭回来继续打工;再后来就变成一个月。情侣套餐五百分钟的话费用不了,三百多条短信剩下许多。他和单蕊各忙各的,最后觉得浪费这笔钱,把情侣套餐取消了。他打工回来,给单蕊发个短信“睡了,晚安”,然后疲惫不堪地爬上床去睡觉,连澡都忘了洗。

  严廷晔半年多的时间没有方澄一丝消息。他给他打电话,对方不接,打多了,他便关机。后来换过一次号码,便再也联系不到他了。

  公司在N市(方澄大学所在的城市)有笔生意,宋靖扔给了他负责。临行前,他挑了一身好衣裳,头发打了发胶,喷了香水,很新潮地带着助理过去了。中午就在他们学校附近吃的饭,合作方对那个油腻腻的中菜馆实在没什么好感,匆匆谈完就走了。郊区都是空旷荒废的土地,偶尔几座工厂,走在路上风吹一嘴的土。他的新皮鞋也沾脏了,不过心情很好,散步到他们学校。

  学校校舍半新不旧,也是半开放式的。后面有一大片待开发的空地,建筑工地正在施工,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晚上睡觉能睡得着吗?到食堂去,油光发亮的桌子让人难以入座。他叹着气出来,看到水房一排打水的男生,他们穿着拖鞋,搭着背心,嘻嘻哈哈地说球赛。他从那排男生中望去,并没有看到方澄的身影。那一次出行,他根本没见着方澄。

  从此再不去学校了,扎心。

  他和宋靖周末去爬山,每星期见一次心理医生,见完之后去爱心之家看看。那边每星期都会有一个分享会,还在找孩子的、找不到的、放弃希望的,以及他这种找到了出现问题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坐在一起有话说。彼此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鼓鼓劲,加加油。虽然他每次去都不怎么说话,但看着他们的表情,听着他们说话,也无端有一种安心。

  爬山的时候,宋靖感叹,他们这年纪的人,为了父母,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付出太多。是时候该为自己活活了。你看我,满满学习不好,他妈说是我的责任。你说我哪有空回家陪孩子啊,这都是生活压力逼得。

  你就不同了,鸣鸣上了大学,不用你操心,你还不高兴啊?不是我说,早晚找个伴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

  找伴,找谁呢?

  父母也劝他再娶,以前他还以工作忙、没找到孩子为借口,父母轻易不敢揭他伤疤;现在孩子找到了,似乎再也没有理由推托。他却始终有个秘密耻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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