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苏珊妮所说的地址前面。“谢谢。”苏珊妮给了司机两张千元大钞“你够格去拍台湾版的『终极杀阵』!你开车的技术远远超过电影里那个玩命的计程车司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女主角会是你。”司机咧开嘴笑说。“我很荣幸。”她优雅地下车,没说出会让那司机心碎的消息。
不过,再晚一点,等他看到晚报就知道了,她不能当他的女主角,因为她只会是韩竹生一个人的女主角。
走进办公大楼,她问清楚韩竹生办公室的方向,没等人来带她,就自己摸索着进去。
沿着走廊走到底,右转第一间,门上有一块烫金的牌子,上面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她抬起手,然后又放下,心想,管他有没有礼貌,她跟竹生这么要好,应该直接开门,出其不意的大喊一声:“竹生,我们随时都可以举行婚礼了!”
打定主意后,她把手上的纸箱放在门边,整整衣衫,拢了拢头发,确定自己完美无缺之后,用力打开门。
“竹生…”她的话还没说完,笑意冻结在唇边。韩竹生急忙推开缠在他身上的女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快步迎向她。
“小妮子,你怎么来了?”“我…”她看了眼沙发上那个几乎半裸的女人“没事!”
一把无形的刀再度刺进她的心。为什么不干脆刺瞎她的眼睛?为什么要让她再一次亲眼目睹这种可怕的画面?
为什么?她在心里一问再问。“小妮子,呃…这位是我大学的同学,叫…”
“我知道,是朱曼光学姊。”不需要他替她介绍,这个半裸的女人即使化成灰,苏珊妮一样认得出来,她就是毕业典礼那天,跟竹生吻得难分难解,缠得像两条蛇的女主角。
韩竹生的另一个女主角!他总是有好多个女主角,他不是能在一个女人身边安定下来的男人,而她竟然妄想当他唯一的女主角!苏珊妮想,她一定是疯了,明明没瞎,但她的心是盲的。
胡主任说得没错,她不像是个会在同一个男人身上栽两次跟头的女人,但事实上她是!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喔!”韩竹生拉她的手,她没抗拒,让他握着她凉凉的小手“既然你也认识曼光,那正好,等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去吃午饭,好不好?”
干嘛?他想来个“三人行必有我师。”?不必了,她这个白痴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她想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当她的老师了!
就让竹生跟朱曼光继续纠缠下去吧!她决定从这场乱七八糟的关系里抽身。
“不用了,你们两个老同学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不打扰你们了。”她缩回手,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猛地转身,一溜烟的跑走。
“小妮子…”他伸手去抓她,却只抓到一阵飘着她的香味的空气。“我真不懂,你为什么会被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吃得死死的?”朱曼光拉拢开到腰际的衣襟,走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像你这样的男人,应该跟我这种玩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在一起。瞧!”她用下巴点了点门边的穿衣镜,镜面反射出高大的男性与妖娆的女性身影“我们两个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曼光,你别开玩笑了,我说过,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多年以前,曼光也是像今天这样主动勾引他,那是在哪里?他拼命回忆。
对了,就是在毕业典礼那天,曼光把他叫进教室,说她洋装的拉链卡住了,请他帮她乔一乔,当时教室里一个同学都没有,大家忙着拍照留念,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得帮忙她,而她却乘机攀上他的肩,像条蛇一样缠着他、吻他,他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碰撞声,回头,看到门口有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却没看到人,那个撞到他们纠缠在一起又逃跑的人…老天!那会是小妮子吗?
“那个学妹还是跟当年一样,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看到人家亲热就吓得掉头逃开。”朱曼光的话,像打了他一巴掌,俊脸刷地惨白。
“毕业典礼那天,你看到珊妮了?”“嗯。”朱曼光毫不在意的点点头“那个学妹看到我在亲你,气呼呼地跑走,还撞倒了一张椅子。”老天!难怪他在学校等了半天,她都没来,他们原本约好要去大吃一顿庆祝他毕业,但是他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人,纳闷的回到住处,却正好撞见她提着提袋准备离开,他伸手拉她,她却用力甩开他的手,看他的眼神简直把他当成垃圾、废物!
难怪她一口咬定他背着她跟别的女人胡来,难怪她说他是一条会咬人的蛇,说他把她咬得很痛,让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原来她看到了一场好大的误会。
“曼光,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看车了…”“韩竹生,你很不够意思耶!”
朱曼光噘起红唇“人家千里迢迢从台中上来找你买车,结果你竟然这样对待一个老同学!”
“很抱歉,曼光,我另外介绍一个顶级业务高手给你,保证你会满意。”他的额头开始冒冷汗,苦笑一声“至于我,拜托你帮帮忙,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真是快被你害惨了。”她说要来看车,结果又在办公室玩起勾引他的游戏,而且好死不死,竟然又被苏珊妮撞个正着,这下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喜欢我亲你?”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摩挲着他的胸膛“我认识的男人,除了你之外,没人不吃我这一套!”
“我真的吃不下去。”他摇头又摇手“真的,我连想都不敢想!”认识苏珊妮之后,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即使是像朱曼光条件这么好的大美女。
朱曼光摇摇头“亏我对你牵挂了许多年,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五年前就是那种人了!是你识人不清,高估了我。”他这个柳下惠,只有在一个人面前会变成需索无度的大色狼。
“真无趣!”朱曼光准备走人。韩竹生当然没留她。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朝他露出一抹风情万种的微笑“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一张帖子,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再去气气你的小新娘,那个学妹气呼呼的样子还真好玩!”她好玩,他可惨了。
“好了,曼光,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玩了,我得…”“你得去追你的那个落跑新娘。”她对他眨眨眼。
“是的。”他咧开嘴,露出一抹好风度的笑容“现在请容我这个没用的柳下惠先行告退,我会另外找人来陪你看车。”朱曼光摇摇头“不用了!”妖艳的笑容流露出藏不住的失落“韩竹生,我不是来看车,而是来看你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玩什么花样,我已经死心了。”“曼光。”他歉疚的说:“真的…很抱歉。”
“不用抱歉!”朱曼光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你没做错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我一相情愿。”
“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当然!”她振作起精神,再次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我下一个目标是勾引布莱德彼特,我要他跟安洁丽娜裘莉分手,投进我的怀抱。”
“很伟大的雄心壮志,祝你成功!”韩竹生说。“谢谢。”她走到门口,回眸一笑“韩竹生,祝你幸福。”
他来不及回话,朱曼光踩着高跟鞋走了。他立刻拿出手机,按下苏珊妮的手机号码,听到“这个号码目前没有回应。”
时,才想起她的手机坏了。他一急,又拨了通电话到她的公司,对方却告诉他,苏珊妮两个小时前离职了。
他追问原因,对方以“私人理由,无可奉告。”回应他。挂断电话,他冲出去,向方凯借车子,疯了似的开向淡水。
他有预感,她一定会回到淡水…他一路不要命的猛超车,冲回淡水的家,她的红色轿车果然停在门口,他冲进屋里,迎接他的却是一室寂寥,黄金猎犬趴在门口,无精打采的看着他。
“莱西,小妮子呢?”狗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还汪汪叫了两声。“她回来过了,对不对?”
“汪汪。”“乖!”他摸摸它的头“好家伙,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对不对?我们一起去找小妮子,好不好?”
莱西大叫几声,随即带头往外冲。韩竹生跟在它后面,一狗一人朝海边狂奔而去。
莱西愈往前奔,他的心愈往下沉,莫名的不安持续在他心中扩大,他似乎看见苏珊呢站在断崖上,海风狂吹着她的发,她的眼眶里有泪…老天!他拼命安慰自己,不要发神经,苏珊妮没有那么柔弱,也不至于会寻死,不会的!不会的…直到莱西停下脚步,他站在一处断崖上,看见苏珊妮的鞋子静静地搁在那里,而鞋子的主人却杳无踪影。
“不要!”他大喊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小妮子、小妮子…”
他疯了似的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但再也唤不回佳人的踪影。
他抖着手把那双鞋子捧入怀中,紧紧压在胸口上,痛哭流涕,悲愤的大喊一声“苏珊妮,你好狠的心!”
没想到这一回她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但他还是要去找她,他要当着她的面,向她解释那个该死的误会。
“小妮子,等等我…”他一步步走向崖边,抱着她的鞋子,纵身一跳“小妮子,我来找你了!”
扑通一声,海面溅起水花,泛起几圈涟漪,涟漪愈来愈淡,最后消失不见。
莱西仰头长啸,发出如狼嗥般的沉痛哀鸣,在天际回荡。尾声“他溺水的时间太长,脑部过度缺氧,也许今天晚上,也许明天,不过最晚恐怕撑不过一个礼拜。”医生将韩竹生的情况告诉苏珊妮。
苏珊妮耳朵听着医生说的话,却一脸茫然。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竹生不会死…她不会让他死…医生露出怜悯的表情,摇摇头,莫可奈何的出去了。
她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看着他。他的脸色很苍白,身上插满管子,旁边是一大堆医疗仪器。
有人敲门,但是她没听见,那人推开门,自己走进来。“苏珊妮小姐吗?”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事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来到她身边,客客气气的问。她茫然地点头。是的,她是苏珊妮,不然,她还能是谁呢?谁能把竹生害得那么惨?谁能让他奋不顾身的跳进海里?“我这里有一份东西要给你。”男人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什么?”她被动的接过纸袋,无意识地问道。“我是韩先生的律师,这东西是他指名要留给你的。”她开始发抖,强烈的寒意窜进她的脑门,流向全身,血管里的血液全都结冰了,好冷!
“竹生没死,用不着律师替他出面!”她的声音变得遥远而尖锐。“我知道。”律师好脾气的说:“韩先生交代过,一旦他病危或是发生意外,就要我把这个东西交到苏小姐手上。”
“我不要!”她用力把纸袋丢还给律师。律师措手不及,纸袋砸中他的胸口,掉到地上。
“不管是什么,等竹生醒来,我等他亲手交给我…如果他没醒,我会到阴曹地府去跟他要,所以现在请你走开!”
她忽然大声起来“竹生不需要律师,走开!”律师捡起纸袋,叹口气“苏小姐,我跟你一样希望韩先生醒来,不过连医生都说了,希望很渺茫,所以我必须在遗憾发生之前,把东西交到你手上,这是我跟韩先生之间的约定,请你谅解。”苏珊妮握着拳头,坐在椅子上发抖,整个人都在抵御这个像魔鬼使者般的律师。
律师见她不说话,迳自打开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张有韩竹生署名盖章的卡片,大声宣读:“给小妮子,我唯一的爱。
攒到生平第一个二十万,为你买下这只『深海』,爱你,情比天高,比海深,你的韩竹生。”念完卡片上的字,律师接着又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绒盒,打开盒盖,递到她面前,她茫然的眼里倒映着纯洁无瑕的钻石光芒。
“这枚钻戒叫『深海』,韩先生三年前把它买下来,放在我这里,嘱咐我必须在最适当的时候,把它交到你手上。我想,现在是时候了。”律师叹了一口气“请你相信,我对韩先生完全没有恶意,我跟你一样希望他可以醒过来,更希望他可以亲手把这枚钻戒交给你。”他从公事包里又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抽出文件。
“还有,韩先生名下的动产与不动产,包括房子、车子,以及银行存款,全都署名要留给你…”“拜托…”她握住那枚钻戒,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拜托,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我不要车子、房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竹生醒过来…我只要他醒来,他不会这么狠心丢下我,他知道我一个人会有多寂寞…”她吸吸鼻子“求求你,先生…”
“我姓金。”“喔!好心的金先生,英明的大律师,可不可以请你出去?竹生需要清静,他需要好好想一想,等他想通了,自然就会醒过来。”她哀求他“所以请你行行好,请你先出去好吗?好吗?”
“这是我的名片。”律师依了她,离开前,留下联络方式。“请跟我保持联络。”律师出去了,而她手上多了一颗“深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变,床上的韩竹生依然闭着眼睛,浑然不觉谁来过、谁走了。
“竹生…竹生…”她拉着他的手,把那枚戒指放到他的掌心“韩竹生…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赶快醒过来,我不要那个律师给我的戒指,我要你起来,起来,替我戴上它,我要你起来…”
忽然,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头好像动了一下,赶紧低头看着他的手,屏住呼吸,紧张得连眼泪也忘了流。
他想握住那枚戒指吗?“噢…竹生!”她跪在床前“你想替我戴上『深海』吗?”她把戒指放在他的拇指与食指中间,没帮他出力,他靠着自己的力气捏住那枚戒指,她惊讶得喘口气,连忙抬眼看他的脸。
“竹生!”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生命之光慢慢回到他的眼里,嘴角无力的往上微扬,应该是个微笑。
“竹生!噢!”她扑上去抱住他,又哭又笑又叫“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你不会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我以为…是你先丢下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虚弱,但的确是他的声音,嗄哑中带着磁性,有他的个性。
“我没有!我只是心情很坏,跑到海边捡石头,不知不觉走远了,直到听见莱西的大叫声,我才知道你跳下去了,幸好海边有巡逻艇经过,否则…”否则后果不堪想像。
“还好。”他勉强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我看到你的鞋,还以为你跳下去了。”
“所以你也跟着跳下去?”她红肿的眼眶又浮现泪光。“我必须找到你。”他气若游丝的说:“我得告诉你,我不是蛇,我不会咬你,五年前你在教室里看到的,是曼光要我帮她拉一下被卡住的拉链,今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也只是曼光一时兴起的游戏,我没有反应她,真的,一点点都没有,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她的自尊心,曼光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
“我知道!竹生,你说得够多了,我全都明白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我去找医生,告诉他你醒过来了…”
“噢!拜托!”韩竹生面露痛苦的神情“医生知道我醒了,一定会给我打一针,再让我昏睡过去。”
“谁教你没搞清楚状况就乱跳水!”苏珊妮对他吐吐舌头“活该要挨针!”说完,她作势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过来…”他虚弱的拉住她“先让我把你套住,不然,我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套住你了。”
“韩竹生,我不准你说这种没有志气的话。”她握住他的手,把那枚戒指放到他的掌心里“你要尽快痊愈,跟我一起走进礼堂,在神父面前发誓,一辈子宠我、爱我,我才会让你替我戴上戒指!”
“这么严格?”他干笑一声“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爱?”“我相信,竹生。”她柔声说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怀疑你。”她一直以为她跟韩竹生的缘分没那么深,其实不然,她和他不仅缘深,情更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