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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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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此事,他并未告知同行御史。

  一则时间紧迫,二来,当地都御使并未具情上奏,他实不敢冒险。万一御史台有所牵连,泄露消息,恐事请难为。

  禀报时,顾卿立在堂下,微抬起头,身姿挺拔,声音略显低沉,却不似其人一般冰冷。

  牟斌没有马上做出决断,带着薄茧的手指敲在桌上,一下接着一下。

  堂下校尉屏息凝气,动也不敢动。

  指挥使正直不假,然正因其处事公断、不假私情,才更令下属敬畏。

  牟斌执掌南北镇抚司期间,积威之深远超前任。

  纵是奉命监督锦衣卫的东厂,也不敢轻易和他叫板。至于东厂厂公,基本和摆设没两样。稍有越界,无需锦衣卫上报,弘治帝身边的大伴第一时间就会收拾了他。

  火光摇动,不时传出噼啪声响。

  沉默持续良久,牟斌终于开口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安置在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

  “是。”顾卿抱拳,唇角微勾,“此事牵涉州府上下,镇守太监、边军守将均不得免。在事情查明之前,唯有南镇抚司尚能留他。”

  事涉边境文武和镇守太监,甭管刑部大理寺,进去了都甭想再囫囵个出来,百分百会死无对证。

  政治再清明,千年的官宦体系也无法轻易打破。

  即便在弘治朝,上下牵连,互通讯息,乃至官官相护,仍时时存在。只不过是由台面搬到台下,阁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乱子少有深究。

  人情世故,总有不得已。

  拔起萝卜带出泥,常在河边走,谁又能真正的袍角不湿,鞋袜干净。

  此番鞑子叩边,宁夏、宣府先后被掠,灵州被围,至今未解。其后,鞑子更绕过居庸关,直入辽东清河等堡,定辽后卫指挥佥事不设防备,任鞑子来去自如,人丁牛马均被掳走。

  消息上报朝廷,天子气得摔了奏章,内阁兵部俱被问责。连续数日,早朝午朝都是乌云压顶,雷声轰鸣。自擒杀万妃党羽,再未见今上如此震怒。

  这且不算,顾卿竟回报,边境文武借朝廷之令滥发民役,累死百人,贪墨官银!

  知晓顾卿确握有人证实据,牟斌面色阴沉,手指忽然停住,牢牢握入掌心。

  “你将所言之事再详述一遍。”话音微顿,令校尉唤来北镇抚司经历,道,“逐字逐句记录,一句不许错,本官要亲自上奏天子!”

  “指挥使,此事关系最重大,牵连太广,还请三思。”

  掌管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顾不得以下犯上,出言阻拦。

  “指挥使,兹事体大,三思啊!”

  “三思?”牟斌抬手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再大能大得过边备?大得过边军百姓冤情?大得过边境安稳,大得过江山社稷?!”

  “指挥使言重,岂会……”

  “岂不会?”

  牟斌再次冷笑,指着左侧一张单椅,道:“你且坐下,一起听着。此事自有本官,是福是祸,本官一力承担!”

  指挥佥事哪里敢坐,忙抱拳躬身,退到一旁,纵是额头有汗也不敢擦。

  从始至终,顾卿未受半分影响。

  与京卫不同,顾卿出身边军,祖上曾为靖难功臣。后因土木堡之变获罪,全族谪戍居庸关。

  顾家男子皆从兵卒起身,屡立战功却不得升迁。至代宗、英宗先后驾崩,宪宗和今上赦免不少成了“替罪羊”的勋贵武将,顾家总算拨开云雾重见天日,更因先祖之功被赐还家宅,重赠爵位。

  顾父因伤致仕,顾家两子皆是英才。

  长子顾鼎入金吾卫,当值殿前,至今已为佥事。次子顾卿入锦衣卫,现为千户。不出意外,以其之能,必升至指挥佥事。他日行指挥使之责,执掌南北镇抚司两印,也不是不可能。

  自永乐朝之后,锦衣卫指挥使多出身勋贵。如牟斌这样的草根,实是少之又少。

  身份能力人情,顾卿已占其二。余下只待日后表现。

  牟斌决心已下,不容更改。

  顾卿立在堂中,目不斜视,掷地有声。

  “先时朝廷有命,准真定、保定二府协助顺天府发役夫两千名。宣府、大同发役夫两千五百名,以筑边堡营防。役夫每月给银一两四钱,另发米粮。”

  见牟斌点头,经历运笔如飞。

  “工部移文,以民便为是。役夫不足,增发四地丁徭,代明年之役。再不足,雇四地民夫。户部发四地银两,照数雇夫应用。”

  “行文言,不许私墨银两,凌虐夫役,致其逃窜。违者定当重罪!”

  顾卿话锋突然一转,道:“然属下奉命往北,遇有边民告发,宣府守将联合镇守太监贪墨银粮,虐使役夫。仅一月不到,便致死伤百余,险酿民祸。事发之后,不妥善安排,反欺上瞒下,勾通府衙,不报朝廷。”

  听到这里,牟斌双拳紧握,眼放凶光,几欲噬人。

  先时开口阻拦的指挥佥事脸色发青,双股战战,恨不能时间倒转。

  “经查,涿鹿杨氏、怀来张氏、延庆许氏是为正役,族内老少均有死伤。又有涿鹿闫氏、兴和吕氏本为正役,然有族人在朝为官,上下行银打点,逃脱丁徭。甚者助纣为虐,仗势横行,强压乡里,使得边民走告无门。”

  尾音落下,满堂寂静。除了经历仍在挥笔不辍,自指挥至佥事,由校尉到力士,无一人出声。

  人祸如斯,骇人听闻!

  不到一月,区区一府便有百余死伤,四地合计又有多少?

  纵鞑子犯边,死伤也不会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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