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厂卫手中还想求得宽大处理?
做梦去吧。
京城刮起的风,终于吹到宣府。
弘治帝迟迟没有下死手,非是心慈手软,过于宽厚。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太子磨刀。
刀锋磨利,必有人头落地。
县衙的官员只是开胃菜。以他们的品级,能被锦衣卫押解入京,也算是另一种“殊荣”。
等锦衣卫得了口供,掌握实据,已成瓮中鳖的边镇文武,都将成为朱厚照威慑群臣的刀下魂。
血染法场,为后世唾弃,便是他们最终的宿命。
弘治帝的慈父之心,少帝的天子之路,必将以血染就。
身在天家,这也是避不开的宿命。
带着血腥味的寒风自北方卷过,悄然无声。
弘治十八年三月丁酉,杨瓒早起洗漱,整理衣冠,和李淳、王忠等中榜的贡士一同候在客栈前,等贡院来人引路,前往宫中参加复试。
杨瓒本以为殿试就是最后一关,未曾想到,在面君之前,还需经过一轮复试。
仔细思量,非是朝廷突发奇想,定要多此一举。想必是以此来摸底贡士,保证殿试万无一失。
真有滥竽充数之辈,在复试中定然露馅。有长相不过关的贡士,也会被摘选出来,在殿试中另作安排。
这种安排不是黜落,而是在座位上的变动。
如凤雏庞统一般,相貌委实对不起社会,纵是才高八斗、春闱排名靠前,也会座位后移,远离天子龙椅。
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
可谁让开国皇帝立下规矩,天子考官都喜欢“以貌取人”?
内阁六部,朝中重臣,光有才不行,还必须有长相,务必才貌双全。
这种考量,对有资格上朝的京官尤为重要。不然的话,非但天子不顺眼,群臣也会浑身不自在。
锦鲤身边趴条鳄鱼,像话吗?
外放的话,便可放宽条件。反正不用面君,有才干、能造福一方百姓即可。相貌英俊与否,无需太过计较。至于升调入京,那是很久以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一路之上,杨瓒对明朝官场有了全新认识,并得出结论:大明科举不只选才,还选美。
不提贡院里的儒师如何清逸俊朗,单是监考阅卷的翰林学士,胡子一大把,仍是美中年、美大叔。
中官没见到几个,只有没长开的小黄门,不好下结论。
宫门前的羽林卫,殿前的金吾卫和大汉将军,乃至巡查行过的锦衣卫,无一例外的高大挺拔,宽肩窄腰,相貌堂堂。
拉出去走一遭,足可闪瞎一群钛合金眼。
杨瓒收回目光,唇角微勾。
如此来看,在朝堂为官,好像也不是件坏事。
虽无心做什么,至少养眼。
第十章 复试
今科参加复试的贡士共有三百零五人。
黎明时分,天未大亮,贡士们便准备妥当,由贡院来人引至宫门,经过宫内守卫盘查,一一验明身份,再随小黄门过奉天门,沿路经过奉天殿、华盖殿,最终抵达谨身殿。
谨身殿为三大殿之一,其后即是乾清宫,为天子寝宫。
永乐之后,历代天子皆于乾清宫召幸嫔妃,观赏歌舞,享受娱乐。弘治帝坚持一夫一妻,始终不纳妃嫔美人,常宿在皇后的坤宁宫,干脆连这一项都省了。
弘治十六年前,乾清宫都是少有的冷清。
这种情况下,不只中官打不起精神,连宫人都没有成化年间的好颜色。
待弘治帝病体渐弱,开始服食丹药,乾清宫才恢复“热闹”。
讽刺的是,于寝宫中伺候的中官和宫人而言,难说这是一件好事。
复试的主考官不再是张元祯和杨廷和,换做了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马文升和户部尚书韩文。监考官和阅卷官多出翰林,自学士、侍讲以下共五人。
辰时中,新科贡士立在谨身殿前。
依定制,无论年龄,皆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玉色或青蓝两色儒衫,宽袖皂缘,自领缘缀下软巾垂带。
步履行过,衣摆微动,墨香萦绕,风度翩翩。
依定制,贡士只随身携带笔墨,佩贡院发下的腰牌。除表明身份籍贯之外,也明示榜上排位。
几位考官立在殿中,另有中官带着长随安置桌椅,以待开考。
从上方俯视,三百人站在一起,排列有序,黑压压一片,颇具气势。
开考之前,众人屏息凝神,不敢随意说话,更不敢大声嘈杂。
等到主考官率众拜先师孔子,对照滴漏明确时辰,燃上檀香,方由中官长随引众人进入考场,逐一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