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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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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举人出身宣府,对边军的战斗力相当有发言权。

  不客气点讲,能打的着实能打。不能打的,三个捏在一起,遇上鞑靼照样歇菜。

  能击退鞑靼的卫所,多以募军为主力。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延续百年的卫所制度,已经开始驰废。

  边民后撤,听起来可行。但长此以往,于国于民都是大患,实不可取。

  一步退,步步退。

  狼性贪婪,割肉饲狼不会换得感谢,只会被视为软弱,令其更加贪婪,欲壑难平。

  然以眼下情况,主战者是一心为国,主张撤边民入城垣者,未必就是卖国。

  正如燃起元末烽火的黄河水患,下令征调民夫的脱脱,绝对是王朝铁杆,仍是好心办坏事,挥笔斩断了元朝不到百年的国祚。

  杨瓒入选弘文馆,为皇太子讲学,身份过于敏感。纵有千般思量,也不可能踹开房门,当面和众人争辩。

  又听了一会,杨瓒无声叹息。

  翻来覆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既不能参与其中,听着也是闹心。

  转身行过拐角,径直走向左侧第二间值房。

  听到敲门声,一身青色官袍的谢丕从房中走出,见是杨瓒,颇有些惊讶。

  “季珪为何在此?”

  “谢兄。”杨瓒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已回文华殿,小弟特来寻谢兄。”

  谢丕侧身,请杨瓒入内。

  见桌上高堆一摞卷册,另有抄录到一半的书卷,杨瓒有些不好意思。

  “小弟打扰谢兄了。”

  谢丕摇摇头,待书吏送上温茶,望一眼窗外,微微叹息。

  “纵是季珪不在,我也是无心抄录。季珪寻来,正好说话。”

  杨瓒入值弘文馆,未时前都不在翰林院。

  谢丕却是早早坐在值房,听着这群庶吉士吵来吵去,吵个没完没了,头大如斗。

  “从早上就开始吵。”谢丕坐到杨瓒对面,难得出口抱怨,“朝中诸公都无法下决议之事,吵得出正道来吗?”

  “对此事,谢相公可有想法?”

  谢丕止住杨瓒的话,站起身,见窗外并无书吏行过,方道:“家父亦是难以决断。前些时日,巡抚都御史杨一清上奏,请朝廷重设狭西灵武监之武安苑,启用牧军。同时弹劾了不下三名边将,朝中吵得更厉害。”

  杨瓒沉默。

  牧军之事他不了解,对边将的处置绝不会轻。

  “内阁现下也不好决断。开中法尚未重启,灵州之围虽解,鞑靼仍未退回草原,怕是到六月都不会消停。”

  谢丕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值房外的动静。闻吵嚷声渐小,同杨瓒相视一笑,大概是刘学士出面了。

  侍读侍讲品阶不够,张学士在文华殿,能压住这群庶吉士的只有刘机。

  “入六部观政多日,下月将要授官,如此吵嚷,实是不成体统。”

  事实证明,谢丕还是将同年们想得太过“君子”。

  刘机之所以出面,全因书吏来报,三十名庶吉士分作两派,争执不出结果,干脆动起手来。笔墨纸砚齐飞不说,如王忠般悍勇,抡拳头不过瘾,圆凳都举了起来。

  “闹得不成样子,您老还是去看看吧!”

  这般英勇无畏的庶吉士,实在是少见,必是六科给事中的最佳人选。

  杨瓒和谢丕未见其景,自然不晓得伤的都是谁,更不知道严嵩被王忠重点关照,两眼乌青,额头蹭下一层油皮,最后被抬出值房。

  两人对坐饮茶,继续谈论北疆之事。

  “依贤弟之见,战如何,撤民又如何?”

  斟酌片刻,杨瓒道:“若要战,必要做好万全准备。然北疆缺粮,马苑荒废,鞑靼强悍,胜负委实难料。”

  谢丕微微皱眉。

  “鞑靼贪婪,若行焚草铸墙之策,必为其所趁,更将侵边扰民,得寸进尺。”

  “谢兄。”杨瓒道,“瓒之意并非撤民。”

  “哦?”谢丕面露不解。

  “于战事,瓒不敢轻言,然有一比,谢兄尚可一听。”

  “何比?”

  “瓒祖籍宣府,世居涿鹿。自天顺成化至今,族人凡有余力,必要增置祭田,翻修祠堂。”顿了顿,杨瓒继续道,“自幼,瓒便听父辈教导,祭田乃祖业,后代子孙万不可舍。”

  话至此,谢丕终于了悟。

  “一家之地尚不可舍,一国之地又岂能轻弃?”

  “瓒知朝中诸公皆一心为国,然太祖高皇帝开国,驱北元于塞外,复我华夏地,重开大宋天。太宗皇帝迁都于北,言天子为国守门,何等壮怀豪情。”

  “杨贤弟……”

  “瓒不才,不敢言为国杀敌,却知一个道理,北疆之地荒芜,不生麦粟,然一草一木,一土一地,皆我大明先烈之业,岂可轻言弃之?”

  一番话并不慷慨激昂,语调也未升高半分,谢丕仍是觉得气血上涌,澎湃之情汹涌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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