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错了,殿下恕罪!”
“……起来吧。”
像是在灌满的水囊上扎出缺口,朱厚照重重靠向椅背,突然没了力气。
“宁大伴和扶大伴在哪里?”
谷大用和张永互相看了一眼,正准备开口,一直装隐形人的刘瑾突然道:“殿下,两位大伴现在文渊阁。”
文渊阁?
朱厚照愣了一下,想起弘治帝临终前提到的密旨,心中有了思量。
刘瑾不知密旨之事,眼珠转了转,趁机道:“殿下并未有命,奴婢实不知两位大伴为何去文渊阁,且一留就是半日。
朱厚照心不在焉,仍是没说话。
“殿下可要宣召?”刘瑾继续道,“便是有话,这个时辰也该说完。”
“不必。”
朱厚照摇头,并未听出刘瑾的话外之音,刘瑾垂下头,掩去眼中一抹不甘。
暖阁外,陈宽目光一闪。
怎么着,先帝刚走一天,这就耐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
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向太子殿下进谗,说先帝的两位大伴结交廷臣,心怀不轨!
内官私自交接廷臣,依律当严惩。又是在天子大行之时,罪名只会更加严重。
若太子殿下被说动,心中扎下刺,难言宁瑾和扶安会是什么下场。好一点,尚可送去南京养老,不好的话……
想到这里,陈宽咬牙,胸中怒意更炽。
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个奴婢除掉,越快越好!
彼时,宁瑾已在内阁宣读过密旨。刘健三人当即签发文书,加盖官印,由宁瑾呈送皇太子。
离开之前,宁瑾忽端正神情,对李东阳行礼,道:“大行皇帝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谮越,对阁老言‘托付’二字,只请阁老念及先帝,多多劝导殿下。”
“宁公公放心。”
宁瑾点点头,强压下悲意,也不多说,再向李东阳行礼,同扶安相互搀扶着,告辞离开。
不过一日,两人都像是苍老十岁,脚步蹒跚,身形伛偻。
内阁的奏疏递送送到东暖阁,朱厚照看过内容,二话不说,直接加盖宝印。
“不必等到大行皇帝大殓。”朱厚照恨声道,“张伴伴,你到北镇抚司走一趟,传孤口谕,让牟斌点两队锦衣卫,送孤的两个舅舅出城,今日就走!”
“奴婢遵旨。”
张永退下,朱厚照又叫谷大用。
“这事先瞒着母后,谁敢多嘴,直接送司礼监发落!”
“是!”
谷大用应诺,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刘瑾。后者气得咬牙,生怕朱厚照想起先前的事,心中恨不能将谷大用大卸八块,碾成齑粉。
见谷大用盯着刘瑾,朱厚照眉头一皱,想起刘瑾曾被张皇后私下叫去,心中乍然生出几分不喜。
第四十一章 倍感压力的杨编修
惹来太子殿下不喜,刘瑾可以想见,自己今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好在另有人顶在前头,太子殿下的注意力暂时不在宫内,刘公公只跪了小半个时辰,勉强逃过一劫。
相比之下,张氏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
手捧密诏和敕书的中官抵达侯府,寿宁侯先是欣喜若狂,以为皇后说动太子,放他兄弟二人出去。
怎知中官之后,府内又涌进十数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另有东厂的领班和番子,皆圆帽皂靴,手持刀棍,凶神恶煞。
寿宁侯当即知晓不好,喜悦之情冰消瓦解,最后的期望也化为泡影,消失无踪。
往昔不可一世的外戚之家,在厂卫眼中,不过泥猪瓦狗一般。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冲入侯府,四下搜寻,如入无人之境。
侯府的家人和奴婢均被赶至前院,押在一处,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侯府长史取出家人名册,小心递到一名锦衣卫百户手中。
奉命拿人的钱宁毫不客气,随手翻开名册,也不细看,只对照人数。发现不对,当即眉毛一竖,提起绣春刀,狠狠拍在长史脸上。
“伪造名册,虚报人数,胆大包天!”
刀鞘挟着风声落下,长史不及惨呼,猛然摔倒在地。张开嘴,伴着鲜血,两颗牙齿竟齐根而断。
锦衣卫如饿虎饥鹰,欲择人而噬。东厂番子不甘示弱,视线在侯府中逡巡,一个个泽吻磨牙,凶意昭然。
“敕寿宁侯张鹤龄领孝陵卫同知,守卫帝陵,即日赴任。”
短短一句话,如惊雷落地。
寿宁侯面色惨白,呆滞两秒,猛然从地上跃起,扑上前,狠狠拽住中官的领口,狂叫道:“我要见皇后!本侯要见皇后!”
中官面色阴沉,向左右看了两眼,立即有东厂番子上前,一脚踹在寿宁侯的膝窝。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