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应诺,留谷大用伺候,退出暖阁。
刚行到廊下,忽见有两名宫人行来,手中提着食盒。在石阶前被小黄门拦住,坚持着不肯离去。
“怎么了?”
张永蹙眉。
这不当不正的,瞧着也不是坤宁宫的,怎么回事?
见到张永,小黄门如获救星。
“回张公公,是长春宫女官,说是吴昭仪亲自熬了解暑汤,进给陛下。”
吴昭仪?
张永心中纳闷,面上未显。几步走上前,详细询问,还真是吴芳。
帝后恩爱,琴瑟相调。
一月三十天,多数时间,天子都歇在坤宁宫。余下几日,都在乾清宫处理政事,少有踏足长春、万春两宫。
后宫的美人,经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目,样貌好,性格也不差,笨人更没有。有争宠之意,也不会过于急躁。
前些时日,太皇太后行雷霆手段,接连处置几名宫人,更给众人敲响警钟,皇后之外,即便是妃,有册无宝,照样要顶“妾”“庶”两字。
血淋淋的例子摆着,不老实,前车之鉴不远。
直到半月前,皇后偶感不适,御医诊脉,言有大喜。两宫获悉,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入坤宁宫。
闻知消息,朱厚照呆立半晌,当着三位相公的面,嘴角咧到耳根。
在东暖阁内一顿折腾,逮人就说:朕要当爹了!
兴奋难以抑制,竟用黄绢写成“书信”,着锦衣卫快马飞送江南。
“告诉杨先生,朕要当爹了!”
对此,贴身伺候之人,均不觉出奇。
天子对杨御史的信赖,甚至超过内阁三位相公。第一时间报送喜讯,倒也合理。
只不过,用黄绢写信,着实有点欠妥,能否换一样?
可惜,没有杨瓒的本领,仅三言两语,实难劝天子回心转意。
捧着黄绢,锦衣卫直接傻眼。
送信当交给个人,用黄绢书写,分明是“传旨”,必须当场宣读。
想想黄绢上的内容,豆大汗珠滚落。
事传民间,天子的英明神武,有太宗皇帝之风,怕都会打个折扣。
不提满心无语的锦衣卫,自太医院院正亲自诊脉,确认喜讯,内宫之中,皇后荣宠更胜往昔,却不见半点恃宠而骄,嚣张跋扈,行事反倒愈发端庄稳重,更得两宫喜爱。
被两宫夸赞稳重的皇后,避开人,则是另一幅模样。
除去霞帔,捧着碟子,一边咬米糕,一边握拳,阶段目标达成,继续努力!
皇统有续,前朝亦受到影响。一度僵持的君臣关系,稍有所缓和。
然喜讯背后,问题也随之而来。
按照规矩,皇后有孕,每月初一十五之外,天子皆不应留宿坤宁宫。
祖宗规矩如此,朱厚照再任性,也不好轻易打破。宫中的美人终于得着机会,能“光明正大”
的开始争宠。
有仁寿宫和清宁宫在上边压着,小姑娘们的手段当真不够看。再有心计,不得皇帝眼缘,也是白费。
与其自作聪明,引来两宫厌恶,不如抛开小心思,一切摆上台面,光明磊落。
这样的后宫斗争,当真是古今少有。奈何天子不愿笔直生长,后宫美人为得圣眷,都得随之倾斜。
依天子的性格,偶遇不成,歌舞没用,才情更不成。思来想去,唯有从“吃”上下功夫。
由此,才出现乾清宫前一幕。
张永心下琢磨,这位吴昭仪曾是皇后人选,遣人送羹汤,也是摸到几分天子的脾气。
只不过,太心急了些。
“天子的膳食羹汤,俱由尚膳监进上。吴昭仪的美意,咱家会禀报圣上。这汤,还请带回去吧。”
换成旁人,女官定会当场斥责。但说话的是张永,却不敢有半点造次。
在今上跟前,张公公的地位,可比先帝时的宁大伴和扶大伴。别说女官,吴昭仪当场,都要小心应对,客气三分。
“奴婢代昭仪谢过公公。”
女官不再纠缠,取出两个荷包,递给小黄门。行过宫礼,便转身离开。
到张永的品级,送出几个银豆,几片金叶,讨不来好,怕还会得罪。再者说,两人只是长春宫女官,吴昭仪不在场,尚不够资格给张永递荷包。
“张公公,您看?”
“拿着吧。”
宫人走远,小黄门立即取出荷包,倒出两颗银蚕豆。
“都警醒着些,再有长春宫和万春宫的过来,一概拦下。自己拦不住,不会叫人?闹出动静,惹怒天子,进了司礼监,哭都没地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