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不能一刀切。
真有本事,何妨先授实职,彰显天子恩德。拉一个拍两个,分化两京勋贵功臣,能为顾晣臣谢丕减除不小压力。
归根结底,二人是被他“坑”到武学。
明知情况不妙,仍选择袖手旁观,良心委实过意不去。
即便不授军职,如顾鼎一般,到武学挂个训导官衔,同样是天子恩典。
当然,顾佥事的任命尚未下达。天子一时半刻想不到,还需杨佥宪“推举”一下。
写到这里,杨瓒短暂停笔。脑中简单梳理,重启一行,才继续落墨。
“凡入学,每季考校。优者奖励,最优者授武职。”
“三年无所成,有爵者递减其爵,无爵者俸禄减半。五年无所成,退学,禄米减等。”
填补几句,勾划两行,确定没有疏漏,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其二,章疏之言,当有凭据,弹劾臣工,应有罪证。虚言无补,证为污蔑,例应下三法司,以罪查。”
朝廷设立都察院六科,本为监督官员,举不法之事。
然而,一样米养百样人。
无论都察院还是六科,有耿直持正之士,同样有害群之马。
不惧权贵,弹劾不法,有功朝廷,有利社稷万民。但无风起浪,心眼比针小,喜好捕风捉影,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过,实在令人头疼。
如果言官难以持正,不求证据,以个人喜恶上言,不出乱子才怪。
后世有“诽谤罪”和“诬告陷害罪”。大明的言官,信口雌黄污蔑他人,顶多罚俸外调出京。
最大的惩罚,无外乎闲住黜免。
实在太严重,闹出人命民怨,查证属实,才会交法司审理。三法司徇情不予处置,方会调动厂卫。
即使被押上法场,豁出去喊一句“因言获罪,佞幸当道”,五成可能,还会名流青史,成为“谏臣”。
红口白牙,无事生非,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没有管束,自然少了顾忌。部分御史给事中,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杨瓒深受其害,早对某些人咬牙切齿。明知奏疏递上,百分百会成靶子,依旧决心不改。
憋屈几回,总要畅快一下。
此去北疆,生死未卜。
不趁早说出来,天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归京。
胡说八道,同僚攻讦?
杨瓒全不在乎。
言官如何?
老子现下也是言官,四品佥都御使!畅抒己见,不因言获罪,同样适用。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当真是舒爽。
“切于时宜者,当议处以闻。虚言无据,乃至讽刺君上,诽谤朝官者,当下有司问罪!”
落下最后几笔,杨瓒长舒一口气。
放下笔,食指交握,搓了搓掌心。
原本,他还想过京营操练,边军粮饷,边镇屯田,南京锦衣卫及巡捕官不法等事。
如果时间充裕,这份奏疏可达万字。
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京营等事,积弊日久,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边军粮饷、边镇屯田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不只文官,更有武将。历史上,刘瑾跌倒,引线就是整顿军屯。
这件事轻易不能提,如要摆上台面,必须有拼命的决心。
简单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南京锦衣卫和巡捕官不法,在江浙时,杨瓒便手握实据。事情拖到今日,原因各种各样。
顾同知南下,杨瓒更不敢冒险。
万一某些人狗急跳墙,哭都没地方哭去。
左思右想,几番考虑,奏疏止于两则。余下,只等归京之后再做打算。
当然,前提是他能回来。
揭开灯罩,拨亮火烛,杨瓒重新铺纸誊抄。
端正的台阁体,愈发横平竖直。
誊抄到最后,不忘留下叮嘱,陛下,北疆不稳,户部和光禄寺之事,万勿急躁。实在有气没处发,大可找言官解闷。
御史给事中不掌实权,同钱粮军务关系不大。撕成卷帘门,也不会影响大局。
如他奏疏所请,真能抓几个现行,转移部分朝臣的注意力,说不定,户部和兵部的办事效率还会提高。
烛光闪烁,焰心爆裂,发出噼啪两声。
放下笔,杨瓒俯身吹干墨迹,慎重折好,同“举荐”赵榆的奏疏放到一处,待明日递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