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的事,我得向小修道歉。好好地道个歉的话,一定会得到他的谅解的。反正,再怎么样都比现在这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来得好。
站起身来的果林,只留下一盏书桌上的台灯,她将房间所有的灯都关掉了。黑暗之中,只有书桌周边显得特别突出。
像是怕发出嗄吱嗄吱声响似地,慢慢地在旋转椅上坐下,取出抽屉最边放着的,再也发不出声音的音乐盒。
这是母亲加代子送给自己的东西,果林把它当作放宝物的小盒子用。
小盒子有手掌般大,除去底层不算的其他五个面上,都各画有朴素的花样。
其图案是描绘在原野上嬉戏的白兔,喜欢可爱事物的奈奈一见到,一定会吵着要的吧。
真的已经好久都不曾开启这盒子了。果林迟疑了一下,缓缓打开小盒子的盖子。长方形盖子较长的一边附有合叶,头有一面小镜子。装有演奏音乐的组织结构,盒中是十足的悬空底。
因此,铺上酒红色绒布,可以放东西的空间,比外观所见的要小得多了。盒中放的有外国的钱币、珍贵的邮票、你你给的旧一百元纸钞等,塞满了众多的《宝物》。
而其中最叫人难忘的,最宝贝着的,就是小修送给自己的,红色发饰的生日礼物。
这个礼物是和小修一起渡过的。幼时幸福回忆的总集合体。
而旁边所放着的,则是将美梦般的幼年时期,给结束掉的那枚钻石戒指。
把房间的灯全部关掉。
只是对在萤光橙的明亮之下,看自己当年所犯错的证据有所顾忌罢了。果林往盒中一望。
将视线停留在戒指上头。
接收到橘红色柔和光线一照而闪闪发光的钻石。
虽然说是钻石,但也只有米粒般大小而己,并不是什么高价位的东西。
只是,事不关价位,这对小修来说,永远都是妈妈遗留下来最珍贵的东西。
虽说是小时候犯下的过错,但果林所做的,明显就是一种犯罪的行为。
窃盗。小偷。顺手牵羊。不诚实的孩子。果林的心中浮现出一连串的可憎字眼。她不断地责备着自己。
花上十年的时间,想要遗忘这个疮痂。
但是好不容易才封盖住的伤口,却因修作的登场,一下子全给掀开来了。好好地道歉的话,一定会得到谅解的吧。
“修作会原谅我吗?”口中像是祈祷般地念念有辞,果林伸手欲取出盒中的戒指。食指和拇指抓住了银色的纤细指环。
透过指尖传来的冰硬触感,就像是碰触到自己所犯的过错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或许修作真会原谅了戒指丢掉的事吧。
但是,这并不是单纯的过失,要是让他知道了动机,明白了故意隐藏的实情后,又会变成如何呢?
即使这样,修作仍会原谅自己吗?
当然,这件事若继续这样地瞒下去也是可以的。但是,只是徒增自己的罪过罢了。不行。
我还是做不到。
果林把即将拿出的戒指放开来。接着,却拿出了那个红色发饰。
这个珍藏多年的发饰是由红色塑胶材质的圆珠子,和深蓝色橡皮绳所构成的。有一个地方的橡皮绳的深蓝色外皮已经剥落,隐约可看到头的橡皮。
果林只留下发饰,便把盒子盖上放回原来的抽屉。
只要把犯罪的证据拿离自己的视线,那么一切便都和以前一样了…她这么想着。“要跟小修道歉”的这种想法,这并不是第一次。
刚上小学的时候,一星期都要想上个好几回,看着盒中的戒指便要烦恼了半天。
在不知如何是好,以及在迟疑和各种考量下,便让自己陷入极度的悲痛中。
而为了安慰自己,就会在此时拿出发结来观看,然后沉浸在快乐的昔日时光中。
每一次总想着这次一定要做到,结果总是又回到原点。而这一次同样地也逃离不了相同的结局。
小修送给我的红色发饰…看着这发饰,和小修相处过的那往日的点点滴滴,便宛如昨日的事一样鲜明地呈现出来。透过“回忆”这个过滤器所看到的,比实际上的更快乐、更美,有着叫人忍不住要流下泪来的怀念情怀。
在神社头俩人的秘密地方,为我编着发辫的小修。
我最喜欢的小修…小修在沙堆游戏时的山洞挖掘最拿手。
当其他男孩子都在玩官兵游戏时,他总是会陪我玩家家酒。
送给他三叶草编成的花圈以做为折纸撒手剑的回礼时,他也会非常高兴地接受。
一起在家庭院的塑胶游泳池中照的相片有好几张。
记忆中,好像还有让刚上国中的姐姐拉着手,三人一起去夜市玩的事。
在热闹的街道上一面走着,一面和小修两个人分吃着软绵绵的绵花糖的事,不知为什么总是难以忘怀。
全身趴贴在桌上的果林,一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之中,便索性闭起眼睛将讨厌的现实驱逐出境。
此时,她指尖所感触到的,是将回忆封锁在其中的圆珠子那光滑的表面。
小修…小修…果林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不知不觉中陷入深沉的睡眼之中。
沙…窗帘被粗暴的扯拉开,从窗口射入的晨光,将房间中的黑暗全数驱除。
“嗯——”靠墙边的床上,传出极为不悦的呻吟声。
只将头露出在棉被外的果林,阳光直射到脸上来,因过于刺眼的光线使得整个脸都扭曲了。好刺眼啊。
天亮了。我是躺在床上的。还踏在梦的领域中,她用着不是很清醒的脑袋极力地回想着。但是,果林对自己是何时上床的,却是毫无记忆。
大概是昨晚趴在书桌上睡着后,到了清晨感到有点凉,所以自己爬上床的吧。
其证据就在于她身上还披着毛衣,而一直开着的书桌台灯,还在桌上发着微弱的亮光。拉开窗帘,把《早晨》带进这房间的正是奈奈。
无视于渐有凉意的深秋气候,她还不怕冷地穿着露出双脚的高腰迷你裙。
圆领的白色衬衫上加了件设计雅致的短上衣。
搭配着拉到膝盖的白色长袜上的苹果装饰,衬着她的脸蛋,显得可爱极了。全身外出打扮的奈奈,站在姐姐的床边。
“林姐,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已经早上了喔。百合姐要你快点起床。”
“嗯…呀…”果林呻吟着,眉间皱成一团。
“快起来啊,林姐。大家都已经吃过早餐了,剩下林姐你一个人而已喔!”
“知道了啦…嗯、知道了。”不耐烦地回着话,果林翻个身往墙壁一靠,背对着站在枕头边的奈奈。
露在棉被外的后脑勺,明明白白地写着“罗唆死了,快滚出去吧”
“喂!”特地好心来叫你的,什么态度嘛!讨了个没趣的奈奈,对着棉被头那只《睡猪》,用高八度声音叫喊了起来。“林姐!”果林一把将棉被往头上拉来回应这一声。看来,她一点也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奈奈手插腰,叹了口气。怎么看都和这小女生不相称,学姐姐也学得太过火了。对奈奈来说,果林只不过是因长她四岁就成了“姐姐”而自己却是不管到了几岁,都变不成“姐姐”的这件事,感到非常地不满。
所以,一逮到机会,总不忘来扮扮姐姐干过瘾。
“奈奈可是来叫过你了喔。不起来可是林姐自己的错。”留下这句话,便准备走出房间的奈奈,无意中撇见桌上放着的红色塑胶圆珠子,用橡皮绳串连起来的发饰。
这是个和剪短了头发、常被误认为小男生的果林,非常不适合的东西。
耶?
奈奈停在书桌前,从两个发结中取走一个。
林姐又没有需要整理的头发,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
感到奇怪的奈奈,来回反覆地看着这发饰。
这东西不仅看起来俗气,橡皮绳上的深蓝颜色也都摩掉了,似乎是好久前的东西了。奇怪…她口中念念有辞地。
本想放下发饰的手却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奈奈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要将那发饰拿来绑自己的头发。
“唔!”她悄悄地往床那边看了一下,果林还窝在棉被头,完全呈现着虫蛹状态。
那样子似乎等太阳再高点,她就要羽化的样子。现在正是好机会。
奈奈解开右边头发上的发带,换上果林的红色发饰,绑上自己蓬松的头发。
接着,又在桌旁的长镜前反覆地比较着左右两边绑起来的头发。如酸浆果般艳红的塑胶珠子,和褐色的头发特别搭配。
嗯,还不错嘛。
难得可以和哥哥一起出去,不妨换换气氛吧。
这么一来,一旦决定之后,奈奈索性连左边的发带也解开,换上果林的发饰。
哥哥察觉得到吧?
再一次站在镜前确认自己可爱的姿态后,奈奈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来。“那么,修作。奈奈就拜托你了。”特地来到玄关前的小百合,目送着修作和奈奈出了门。
深秋的天空一片晴朗。
或许是因为空气特别地清澈晴朗,抬头一看,天空似乎比平常更高了。和打扮得标漂亮亮的奈奈正好完全相反,修作的衣着就显得相当地平淡。
褪色的牛仔裤加上金黄色的圆领衫,上头再罩了件薄薄的夹克。
鞋子也是穿旧了的运动鞋,右手拿着个提篮。因为没办法一起去,所以小百合便为他们做了便当。
虽然很想说声谢谢,但这不像是要去看电影,倒像极了要去野餐似地。
和修作并肩而走的奈奈,从肩上挂着只小白兔的填充娃娃。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
满脑子疑问的修作,一开口问奈奈,才知道那小白兔的脖子后头有拉炼。
原来是个袖珍型背包。
“很可爱吧!”说着便展示自己的小白兔背包给修作看的奈奈,走起路来是那么地轻盈。
当然,败部复活的电影试映观赏是原因之一,再加上可以和哥哥一起外出,叫少女的心情兴奋不已。
这样,好像是约会喔…奈奈虽然这么想着,但从旁观者来说,怎么看都像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组合。当然,修作也是这种想法。
从最近的私铁车站只晃了三十分的电车,便到了市中心的闹区。
举办试映会的地方,离车站很近。
在入口处,交给招待员明信片之后,便通过厚重的大门直往大厅走去。
或许离开放映还有点时间,到场的客人只有三成左右。
选了正中央稍前的位子,奈奈和修作肩并肩地坐下来。时间刚过了下午一点,趁现在来吃午饭吧,修作打开搁在膝盖上的提篮。
要是速食那也还好,像这样把野餐似的便当摊开来,实在有点夸张,总觉得挺丢脸的。小百合为他们准备的便当内容是三明治。火腿、蛋、起司、蔬菜,真是丰富又营养。
而像拌有碎肉的煎蛋加上美乃滋般的奇怪组合又出现了。只是,让修作觉得有点遗憾的是,所有的三明治为了迎合奈奈的口味,全省去了芥茉酱。
即使如此,不愧是出自手艺高明的小百合之手。
虽然只是牛刀小试,但吃过后可能就不会想买便利商店的三明治了。在大厅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配着三明治吃完后,把装入容器的水果和奈奈各分了一半。
这时慢慢地,座位开始坐进人,接近开演时间时,差不多已全坐满了。大部份都是父母带着子女。
或许是因为大多是小孩子,所以虽然上映的通知蜂鸣器一叫,照明也暗了下来,场中依旧是骚动不已。
因为是试映会,所以一些使用老套宣传用语的广告,以及那些电影预告都被省略掉,一开场便是要看的影片。
故事内容讲的是离开父母的小兔子,经历了许多困难后,最后得以和母兔重逢之类的老套剧情。
说穿了只是靠主角的小兔子的可爱在卖钱,而顶着感动巨着的头衔赚人热泪的一部戏罢了。若再说得正确一点,那只是一部日本电影的落日期的代表作品罢了。修作是以理智的角度在看着片子,但是奈奈可是很认真地融入其中呢!“呜!”在令人感动的结尾时,奈奈那双大眼睛还盛满了泪水呢。
电影看完时,片尾字幕也没看,便早早穿越过人群,两人走出了大厅。
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奈奈,一手拿着手帕,不断嗦嗦地擤着鼻子。出来了以后,修作对着正把擦过泪水的手帕收入小白兔背包中的奈奈。
“那么,回家吧!”
“…”奈奈像要说些什么似地,抬头望着修作。“不过,回去之前先喝杯茶吧?”
“耶…”
“是叫什么『小栗屋』的吧?那家咖啡厅…”
“但是,奈奈…”不等修作说完,奈奈马上说着。“可是钱…”为免她再继续讲下去,修作笑一笑。
“不要紧的,我已经从小百合小姐那拿到零用钱了。”其实不用那么特意地说出来。只要稍微地装模作样一下,说出“我请客”之类的话,那不是很帅吗?
但对笨拙的修作来说,那或许有点勉强。
“小栗屋”的场所奈奈清楚的很,就像是久未被带出来散步的小狗一样,蹦跳着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