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微才问完，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转角走出来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他走到炎誉身边，没有做出什麽动作，只是对着炎誉露齿一笑。笑容里有点调皮的意思。
「…都逛完了？那是不是可以离开了？」炎誉很少有不正经的时候，在仲微面前如此，更遑论在其他人面前。但是这句问话却令仲微眼皮一跳。这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像是炎誉应付他恶作剧时候，那种没辙的口气。
男孩子大概和舒柏瀚的交情还真不浅，在炎誉面前，也敢故作上司脸色的点了点头，嘴角微翘，「可以！」
说完他转过头来，冲着仲微露出一个很阳光的笑容，「你好，我是韩宁，七月开始就是这里的研究生啦。听说你是炎秘书的外甥，也许我们可以多联络。」
他话才说完，炎誉竟似不乐意地拉一下他，转身就走，想打断这个话题的意思。韩宁不过是和他多讲了几句话，炎誉就急得连顺便聊聊球赛，称赞一下他的表现都忘了。
仲微愣怔着，缓缓地应了一声。韩宁便朝他挥挥手，笑笑地跟着炎誉离开。
仲微看着他背影，身形是有些纤瘦，穿着打扮却很时尚，和他俨然不是同一种路线的学生。待那男孩子走近，仲微发现他的外貌也是很出色的，像个杂志上的模特儿一样，精致抢眼，和队长都有些难分高下。相较之下，刚踢完球赛，又脏又臭的他，当然也是不能与之相比的。
刚弯过长廊转角，走出了仲微的视线范围，韩宁便似笑非笑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干嘛骗你外甥？」
虽然他和仲微第一次见面，和炎誉却不是，舒柏瀚将他带回来，给朋友家当养子，之中很多手续都是炎誉去办的。因为还是个孩子，再加上都是养子这个共通点，炎誉对他似乎也比对其他人那种死板冷淡的态度要亲和不少，大概有几分像是对待他外甥那样吧。
韩宁只能用大概，他也是猜的。炎誉只是在他面前，偶尔提起仲微，有时会透过他的帮忙了解一些青少年的想法。仲微本人，还有炎誉和仲微相处的情形，韩宁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过。
他刚刚不过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不小心就把对话都听完了。早上舒柏瀚要他带自己去熟悉环境，炎誉以工作忙碌为由一口回绝。这也很符合炎誉的作风，比起那些能放风摸鱼的闲差，他更宁愿忙碌尽责。他不喜欢对不起自己，也不喜欢对不起别人，於是他总把自己扮演的每个角色做到尽善尽美。
舒柏瀚见他拒绝，也不是太意外，他不是头一天认识炎誉。眉毛微微一挑，勾勾手指，就把炎誉叫到办公桌旁，还让他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一句「韩宁申请到的学校，是C大。」
炎誉低垂视线，思考着什麽，在沉默中渐渐站直了身子，「…几点？」
「啊，你方便就好，总不好让你错过从没缺席的首场比赛嘛。」这时候舒柏瀚倒假惺惺地客气起来。
韩宁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人就在他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已经达成了协议。舒柏瀚朝他笑了一下，「行了，就交给炎秘书吧，C大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两人一进校园，炎誉便画了一张很精准的地图，并且详细说明了几处重要建筑物的位置，证实舒柏瀚说的果然没错。然而他话一说完，就递过地图，「你可以自己去逛一逛，或者，等球赛结束我再替你介绍。」
韩宁头一次见到炎誉的行为有点出格，不符合他行事的准则，忍不住也想看看球场上什麽东西，或者说什麽人能如此吸引他。这麽谨慎规矩的男人，投在场上的视线却是很专注，一直看着那个踢前锋位置的球员。一个年轻男孩子，高高瘦瘦，染着一头很亮的发色，在球场上很活跃，外型或者表现都很抢眼。大概这就是炎誉提过几次的外甥。
令韩宁意外的是，那种视线，总让他觉得熟悉。那是一种不由自主想追寻对方的眼神。两年前，他也曾有过。所以刚刚，他没有揭炎誉的底，反而配合他的说词，正是因为这种眼神。
他之前以为炎誉待他大概有几分像对待他外甥，果然是猜错了。在炎誉的一举一动里，隐含着的，都是他对仲微的用心。他没有说出口，却完全掩藏不住地表露在言行举止上。和对待他，对待任何一个人，都截然不同。
黄昏的馀光斜斜照进长廊里，从一扇一扇窗子间隔性地也照在炎誉脸上，韩宁跟在一旁，忍不住去看。但炎誉脸上，终究没有太大的变化。
第七章
炎誉对他在球赛里精彩的表现显得很不上心，仲微为此也有点赌气的意思，球赛那天错愕地送走了两人的背影，仲微在橙黄一片的走廊上，才反应过来，应该给这个工作狂一拳头。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在炎誉想起来该说的话之前，他都不去他家了。
但是一闲下来，忍不住就会想起炎誉，想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麽，想他家里那个柔软蓬松的枕头，想他那双灵巧带着热度的双手。认识了二十个年头，他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不论是男人和男人，或者他和炎誉之间的交情，都不该是这麽婆妈小气的。仲微纠结很久，终於替自己想出一个很恰当，理所当然的理由，於是这场单方面的不愉快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个星期，仲微就理直气壮地再次出现在炎誉家里。
炎誉从大门未上锁的状态已经知道了仲微在这里的事实。他的脚步略微迟疑，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仍是迈过那道门槛。进了房间，就听见浴室里嘈嘈的水声。浴室的门只虚掩着，阵阵雾气从门缝中飘散开来，仲微在里面完全不知道屋主已经回来，还一点没有收敛地在里面哼着歌。炎誉不禁为仲微没有任何一点危机意识而皱起眉头。
他走近门边，那些哗啦哗啦从花洒里顺流而下的水声，和仲微口中音准不是很准的哼唱，都听得更清楚了。大概是水气，或者浴室里回音的缘故，一道很乾净的男中音，带有一点迷蒙的鼻音，就在门後面回荡。
炎誉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一时也看不出是要开或关。门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晃了晃，里头的仲微隔着一层雾面玻璃，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在他发现这一点微小的动静之前，炎誉便放轻动作将门关好了。
粗神经的他直到走出浴室都没发现什麽不对劲，於是他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这麽出现在房间里。和上回在房间里撞见炎誉的立场颠倒了，但两人的反应竟还是如出一辙。炎誉依旧淡定，大惊小怪的仍然是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