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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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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变了。

 慢慢地就变了。

 她开始变得柔情似水,不管面对怎样的凌辱和打骂,她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温柔的叫人不敢相信。很难想象在这之前她是个多么冷漠和工于心计的女人,她似乎一夜之间从罗刹成为了佛陀——这并不是夸赞,只是夸张的形容她的变化有多大。

 顾宁川对于樊心爱的变化嗤之以鼻,他把她丢弃到黑猫,做最下等的妓女,任人玩弄与调教,有些热爱人兽交的变态客人会带自己家娇养的畜生来,而像樊心爱这样低下等级的妓女则必须依照客人的要求和那些畜生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穿着色彩艳丽的和服或是薄薄的薄纱长裙,无助地坐在里面,被喂了药的畜生如同开了兽性,对于鲜血有一种异样的渴求。

 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被折磨了四年。彼时,她二十二岁,在其他女孩如花一般的美丽年纪,她成为世上最下贱的人等。别人挽着男朋友的臂膀耍着小性子回家吵闹着要买名牌,淋雨了有人怜惜,深夜不回家会被父母责骂…这些同龄人享受的,樊心爱从来不曾拥有过。她只有无边无际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性爱与玩弄,在黑猫,任何一个客人都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人被标榜上筹码,便可以下贱的不可思议。

 顾宁川从樊心爱的水深火热中得到慰藉,可他还是不能满足。在她对他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在她害死了他所有的亲人之后,她凭什么露出那样圣洁的表情去标榜她的知错能改?他不要她低头,不要她后悔,不要她认罪,他要她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可每每看到视频里被凌虐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女人,每每看到她不言不语任由别人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时候,顾宁川就会想到曾经她给予自己的温暖——哪怕是虚假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会下令要更多的人去黑猫,用更多更残忍的手法对付她。他嫌脏,樊心爱在他眼里如同垃圾一般不堪入目,他不屑碰她,更不想看到她。他要看到她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求他放了她,然后他再告诉她:不。可。能。

 但樊心爱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她就像是认了命的罪人,加诸于她身上的残忍折磨似乎都成为了洗刷她罪孽的天水。她深信自己不会得到救赎——贱人不配得到救赎。

 可她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一个纯白如水的少年会出现在她乏善可陈充满悲哀的生命里。

 那是一个灯火辉煌的晚上。樊心爱讶异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清楚。她被关在巨大的铁笼子里,和她一起被关的还有几个男人和女人,他们抱着双臂挤成一团,脸上满是恐惧。周围是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几条大狼狗。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没有内衣,勾勒出绝顶妖娆美丽的胴体——哪怕被玩弄了好几年,她的美丽依然毋庸置疑。

 那么多人,地下一厅那么多寻欢作乐的人,他偏偏就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

 樊心爱的眼睛像是两颗黑珍珠,在夜色与霓虹灯下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很多人觉得这样一个极品的女人却是最低等的妓女很可惜,不过这给了那些权势财力达不到顶峰的人便宜,也让那些热爱虐待的人更加兴奋。凌辱的对象越美丽,他们越是能从中得到满足。

 樊心爱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干净的呀,好像天空都装在里面。碧蓝碧蓝的,雪白的云朵,清亮的风和翠绿的花草树木。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停止,亘古洪荒从此转变,沧海桑田须臾渺茫一粟。

 他真干净,真美丽,干净美丽的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她忍不住笑了,为自己还能见到如此纯净的眼睛而感动。

 她没有再看过去,即使那灵魂呢交汇的瞬间有多么动人。

 出乎意料的,少年却朝自己走过来,他那惊人的纯洁让一厅慢慢地安静下来,他靠近铁笼子,慢慢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指甲粉红,修剪的干干净净,然后缓缓抚上樊心爱化着妖艳浓妆的面孔。

 他说:你别哭。

 你别哭。

 从来没有人跟樊心爱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顾奇把她当做棋子,妹妹把她当做依靠,顾宁川则视她为溺水时的浮木和清醒时的仇人。他们要么利用她,要么依靠她,要么恨她,却从来没有人如此温柔地抚摸过她,犹如温软的湖水掠过绝望的灵魂。

 一霎那间,世界和煦,吹散寒风。

 樊心爱没有躲,只是讷讷地说:我没有哭呀。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没有泪。她怎么会哭呢?这都是她的罪。

 少年干净的手让她愈发察觉到自己的污秽。

 这时候铁笼子被打开,樊心爱被粗鲁地撕开衣襟,黑色的长裙如同哭泣的花朵一般绽开,露出雪白的皮肤和乳房,灯光下美得叫人无法呼吸。

 在大狼狗即将被放进去的前一秒,少年从灵魂的悸动中回过神,喊住了执行放狗人物的侍者。他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塞过去,说:把她带出来。

 樊心爱模糊地想着:难道上天开始原谅自己的罪了?

 她被人从铁笼子里粗鲁地抓出来,黑色的长裙破败的滑落到地面,露出牛奶般雪白细腻的身子,男人女人都把贪婪的目光投了过来,樊心爱没有想要遮住——她早已习惯,在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

 可少年却脱下了外套披在她的肩头,将她的身体掩住,牵着她朝外走。

 那件衣服掩住的不仅仅是樊心爱的身体,还有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她像是着了魔一般被少年带到一个包厢里,少年细细地帮她把扣子扣好,眼神温柔至极。

 世界上,唯有黎长歌会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樊心爱。樊心爱残缺不堪的灵魂,唯有黎长歌才能补缝。

 他来晚了,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而她到得太早,在对的时间爱上了错的人,如今是错的时间对的人,两人隔岸相望,却无法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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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狐狸眼在耳边大声呼喊,琴伤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她受惊似的环顾了房间一圈,然后松了口气,才发现手心后背都是汗。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睡觉也开始梦到了?为什么会这样?!清醒时候的自己也开始不受控制了吗?还是说…这具身体出了什么纰漏?!琴伤忍不住将自己团成一团,虽然出了大量的汗,可她依然冷得不行,四肢冰凉,毛骨悚然。

 狐狸眼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捏了捏她的脸蛋,又试了试她的额头,发现没有任何发烧的症状,可她浑身冰凉,后背一摸都是湿的。琴伤从他怀里把脸抬了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黑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惹人怜惜的小鹿。哪怕是铁石心肠如狐狸眼,都忍不住软了下来,柔声哄着:“乖,没事,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吓成这样?”

 如同溺水的人捉住了一块浮木。琴伤紧紧地揪住狐狸眼的衣襟,使劲往他怀里钻,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松鼠。狐狸眼满心的怜爱,抱着她又哄又亲的,自己心里也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这样哄女人了,还是对一个用钱买回来的妓女?

 她摇头表示没事,可那颤抖的身体和不住哆嗦的小手让狐狸眼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反正琴伤看起来也不会跟他讲的样子,倒是她这一出汗,又得换纱布了,不然不卫生。

 想放开她去拧条干净的毛巾过来,琴伤却死死地捉住他不让他走,仿佛他是她赖以生存的氧气,一旦失去他,她便再也活不成了。“别走…别离开我,别让我一个人…”她好像变成了小孩子,充满依赖地捉紧狐狸眼,还带着哭腔,沙哑的声音可怜至极,那般惹人爱。琴伤从来没有这样过,她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别人,也没有人给她依赖。可这一次,在白天清醒的时候神智消失,真的把她吓到了。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如此的惊恐,可上天告诉她她自以为是的玩笑。

 狐狸眼当然舍不得离开她,于是就抱着琴伤到浴室去,期间她一直紧捉着他,连换干净的睡袍都是硬拉下来的。

 琴伤不让狐狸眼离开,她总觉得没有人陪伴在身边,自己的脑子就不属于自己了,会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她明明没有睡觉,为什么还会想起?而且历历在目,好像每一件事都如同昨日发生,连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抱着纤瘦的美人儿,狐狸眼也没了睡意,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雪白的大床上两具紧拥的身体看起来是那么的动人和甜蜜,可有谁知道那下面疯狂掩藏着的暗涌和恐慌。到了半夜,狐狸眼仔细地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盘成一个软软的圆的琴伤,看到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小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呼吸匀称,胸口起伏平稳,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好,抚了抚她柔软的发,关掉了床头的那盏灯,闭上眼睛。

 黑暗中,琴伤慢慢地睁眼,落地窗外有月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狐狸眼的胸膛在背后熨帖着,温暖的让她简直不想离开。她没有动,就那样安静地蜷缩着,不敢睡。

 一夜无眠。

 狐狸眼的生活习惯很好,每天早晨七点钟准时醒来,他小心地看了看怀里的琴伤,原本以为她应该还未醒,却发现她正眨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前方。“宝贝?”

 琴伤回过神,才发现狐狸眼已经醒了。她想爬起来,但手不吃劲儿,狐狸眼便将她抱起来,带到浴室洗脸刷牙换纱布然后命人将早餐送进房里。琴伤没什么胃口,但在狐狸眼的威逼之下还是勉强喝了一杯热果汁,又啃了几片果酱面包——她其实不喜欢西餐来着,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吃什么对她而言都没所谓,反正都是没味道的。

 吃过早餐,狐狸眼要工作。他怕琴伤到处乱走又遇到野男人,也怕她一个人茫然没事儿做,就把人抱到了书房,把她安放在沙发上,书桌命人拖过去,上面电脑小说杂志一应俱全——全是为了给她解闷儿弄来的。琴伤对电脑一窍不通,以前她只顾着耍心机没时间学,后来做了妓女没必要学,技术含量只停留在“认识”上。她甚至连开关机都不会。狐狸眼不厌其烦地教她,琴伤觉得耽误他工作很不好意思,但狐狸眼不这么觉得,他可不喜欢别人接近她。

 琴伤对于玩游戏逛网站什么的兴致缺缺,她对着一副图片可以看上一下午都不累。狐狸眼没辙,给她找动画片看,琴伤看了一会儿就累了,软软地蜷缩在沙发上,又起身在书房里到处走动。掀起窗帘,远处是一片绿色,蓝天白云,清风悠扬,别提有多舒服。这一段的地都是狐狸眼的,没有其他人家,风景湖水都美好的不像真的。

 她的眼睛猛地瞠大了,然后唰的拉上窗帘,背过身去,心扑通扑通的跳出她以为早就消失了的悸动。

 长歌…

 他怎么还在那儿?怎么没有离开?

 狐狸眼多么精明的人,立马就感觉到了琴伤的不正常。他虽然是在工作,但事实上琴伤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宝贝?”

 琴伤被这声宝贝吓了一跳,她摸着自己跳得飞快的胸口,摇了摇头。

 狐狸眼却放下手里的笔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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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琴伤拉到怀里,狐狸眼利落地用另一只手拉开窗帘,锐利的眼睛直接锁定了那个站在远处看起来有种摇摇欲坠感觉的男人。下一秒,他便将窗帘拉起,把琴伤抱回沙发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琴伤低着头,像是一个被父母责备的小朋友,她沈默地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心里却忍不住要担忧在外面的长歌。他昨夜没有走,肯定也没有吃东西,这么长时间了,他又受了伤,会不会生病?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是晚上的冷风一吹,是很煎熬的。

 “担心他?”头顶传来狐狸眼听不出情绪的问话。琴伤没有回答,下巴却被他勾起来,那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入自己眼底,仿佛是在刺探着什么。“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据我所知,那人是黎家的长子,在国外十年,才回国不久,前些日子更是闹了个新郎逃婚的大丑闻,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从他的口气中来看…你们认识很久了?还有,他叫的心爱,我刚刚看了资料,居然是跟顾宁川有关系的一个妓女,那他为什么会这样叫你,嗯?宝贝,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对于狐狸眼的能耐,琴伤早就知道,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不过这些问题,她无法回答。当这些错综复杂的纠缠从狐狸眼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笑,自己置身其中的痛苦,于别人口中说出,其实不过那么简单的两三句而已。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从解释。她只要陪他一周就可以了,这些问题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更何况,她一点也不信任他。

 虽然早就在心底想过琴伤对自己的拒绝,可当这一幕真实发生的时候,狐狸眼还是恼怒不已。他强自克制着想要狠狠凌虐暴怒一番的欲望,冷哼一声,握住琴伤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那柔软娇嫩的唇瓣馨香甜蜜,让他想要永远地拥有。

 琴伤顺从地任由狐狸眼亲吻,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长歌。他总会走的,在看不到她的时候,他总会走的。

 狐狸眼的欲望一向汹涌澎湃,几乎是来了性致想做就做,不管在哪里。琴伤被翻了个身压在沙发上,裙摆被撩开──为了方便,狐狸眼不准她穿内裤,只要稍稍分开她两条腿,就能轻而易举将她占有。

 她趴在沙发上,小手绞扭着柔软的薄被,那是刚刚他给她盖腿的,可现在却成为了让她发泄的一种道具。

 琴伤闭起眼睛,无声地呻吟求饶,纤软的腰肢被狐狸眼握在手里来来回回上下移动,每次套入那可怕的男性生殖器,她都会不自觉地抽动一下痉挛的小腹,盘成发髻的青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如花似玉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狐狸眼再也没有给她去窗边看黎长歌的机会,他把她牢牢地抓在掌心,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而黎长歌到底走没走,琴伤根本没有机会知道。

 在第七天的清晨,琴伤被狐狸眼摁在卧室的墙上强悍地占有,她身上的吻痕消了又满,浑身牛奶般的皮肤都是青紫痕迹,狐狸眼是个不体贴的情人,但却是个慷慨并且仁慈的金主。至少他没有像些变态客人要求玩后庭,琴伤已经很满足了。

 来接她的人在客厅等候,可她却在狐狸眼的怀里剧烈地喘息,眼里水意弥漫,也不知是不是泪。

 当狐狸眼从她身体里离开,那些被堵塞了不知多久的汁液哗啦啦地朝外流淌,琴伤无力地伸手抓过一边的长裙套上,赤着脚,扶着墙壁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就要朝外走。

 铁臂勾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拉回。琴伤讶异地看向狐狸眼,不解他要做什么。

 “还不到点,先陪我洗个澡。”说着便将人搂到了浴室。琴伤知道他还不尽兴,可那又能怎样,他出的钱,他就是老大。

 等到狐狸眼餍足并且带着她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超了半个多小时,按照规矩,狐狸眼必须支付总价码的三分之一来弥补。他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所以也不以为意,只是搂着琴伤要求包她一年。

 琴伤愣了一下,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然后她拿开狐狸眼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走了过去。

 “很抱歉,先生,这不符合规定。琴伤是不连续出场的,事实上她极少被人包一个礼拜,这已经是对先生您最大的让步了。”为首的男人说完,便抱起琴伤,对着狐狸眼鞠了一躬,转身朝门外走去。

 看着琴伤被抱走,狐狸眼突然觉得心尖儿处有些生疼的感觉,他看见琴伤在别的男人怀抱里,走得那么潇洒自得,连头都没回一下,心底突然有了怒气。这一个礼拜,他待她可谓是宠爱有加,可她呢?临走,连个回眸都不给他!

 像狐狸眼这样成功而且尊贵的男人,大男子主义比一般男人要强的多。他不屑自己会因为一个妓女魂牵梦绕,更不会承认那么多美女都没有令自己另眼相待,如今却对一个妓女动了心。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就好像你喜欢吸毒,喜欢自慰,喜欢偷窃和堕落,而这一切都是羞耻并让人难以启齿的,强大的自尊面前,这些东西不可能被承认和发扬──因为他们肮脏并且廉价卑微。

 琴伤被抱进车子里,狐狸眼没有出来,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妓女出来?不过这些琴伤并不在意,她只是环顾四周,发现没有黎长歌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至少对她而言,他没有在这里继续受苦就足够了。

 可她哪里知道,他真的在外面守了这么多天,而在今天早晨,因为没有休息并且粒米未进昏倒在别墅附近,狐狸眼让人把他抬了进来,琴伤离开之后,才让医生来诊治──虽然不承认,但他还是想从黎长歌的嘴里得知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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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黑猫看起来黑漆漆的,琴伤不喜欢阳光,她本来都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上去,可在附近她好像看到了阿鸨。

 阿鸨是黑猫的头牌之一。黑猫的七名头牌感情都很好,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许是灵魂上的共鸣,连她们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却愿意对彼此敞开心扉,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可笑和令人吃惊的事情。有的时候琴伤甚至觉得她们七个人是一体的,所以当疑似看到阿鸨被人纠缠的时候,她立刻让司机停下了车,拎起裙摆就下去了。

 果然是阿鸨。

 和琴伤不同,阿鸨是个花朵一般甜美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天使,乌黑卷曲的长发直达腰际,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干净,说话声音更是甜糯糯的,像个糯米团子一般,即使是琴伤,有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个天使一般的女孩子跟自己一样,是在黑猫做了快十年的妓女。她似乎永远都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份职业她甚至是乐在其中的。

 阿鸨也看到了琴伤,她立刻从纠缠自己的男人的手心挣脱,揉着发红的手腕躲到琴伤背后,揪住琴伤的手指控:“琴伤姐姐,这人欺负我。”

 琴伤向那人看过去,是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很干净,眼睛深邃而又温暖,整个人好像是用阳光做成的,看起来无比地温柔和文雅,面目清俊,很难想象他会在白天纠缠一个妓女,这种人应该是待在实验室里闷头研究或者戴着眼镜在讲台上布道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如果在古代,那这男人就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受世人膜拜的那种,怎么也不该跟她们这样的女人扯在一起。

 反握住阿鸨的小手,琴伤带着她转身就走,可那男人却一个箭步挡在了她面前,眼睛扫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却是要将阿鸨抱过去。阿鸨像是一只小猫儿,躲在琴伤后面不肯,小小声附在琴伤耳边说:“琴伤姐姐,这人很奇怪的说,林总刚送我到门口,我寻思着自己走进去,他就窜了出来,一把抓着我的手就要带我回家,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哎。”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琴伤对她温柔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即看向那个修长英俊的男人。男人的眼睛很漂亮,黑漆漆的,琴伤看着他——她向来知道自己能令人流泪然后不由自主想起一切悲伤往事的冲动。果然,男人的睫毛猛地颤抖起来,眼底似乎有泪聚成,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对着阿鸨伸出手“过来,宝儿,到哥哥这里来。”

 “他真的是疯了。”阿鸨把尖尖的小下巴搭到琴伤肩头,对着男人品头论足。“我之前觉得他长得不错,要是有钱的话就破例白天接待一次也没什么,可这人拉着我就喊宝儿,非说他是我哥哥,可我真的不认识他呀!而且我哪来的哥哥。”真是个怪人,大怪人。世界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怪了。

 琴伤微微一笑,对陪同自己一起过来的黑衣人点了下头,示意麻烦他们了,随即带着阿鸨就要走,那个男人很激动地伸手要拦,可惜被人抓住了。琴伤走了两步,突然问:“你有带名片吗?”

 阿鸨摇摇头,她向来不喜欢带那玩意儿。

 其中一个黑衣人掏出了一张,琴伤接过去,塞到男人的衬衫口袋里,动作轻巧温柔,不带一丝淫欲挑逗,看看他,又看看阿鸨,意思是:你若是想找她,便拿着名片花钱进来。

 摆脱了奇怪的黏人精,阿鸨很高兴,她握着琴伤的手指头不肯松开,甜蜜的笑容几乎能把人溺毙在她湖水般的美貌里。“琴伤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主人怎么会答应你出台一个礼拜?好奇怪哦。我前几天碰见言七,她正吃醋呢。”

 琴伤轻笑,想象得出那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吃醋捻酸的模样:“谁出去她都吃醋,咱们都是她的私有物啊。”

 阿鸨扑哧一笑,挽着琴伤的手走进电梯。排除顶楼,她们一人拥有一个楼层,但不排除偶尔去串门子,更多时候,她们给彼此更多的自由。灵魂上的交融并不需要像现实生活里的那些小姐妹成天腻在一起,连上厕所逛街都要手拉着手,她们即使一年不见面,再见的时候也一样自然和融洽。如果说世界上真的还有什么能让妓女信任,那就只有彼此。

 将软绵绵甜腻腻的阿鸨送回房间,琴伤随之回到自己的楼层。

 她喜欢安静和黑暗,所以这一层没有任何的光亮,除了几盏昏黄的立灯照亮走廊。很奇怪,应该是很诡秘阴森的环境,但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没有客人的时候她可以尽情的休息和娱乐,谁都不会管她,在这种时候,琴伤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常人,不过这只是偶尔的感觉,更多的时候她只会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乏善可陈的生活就是这样令人叹息。幸好她早就没了玩性和天真冲动,倒也不觉得闷,再加上其他人偶尔来串串楼层,生活已经够有色彩的了。

 盘腿坐在床上,琴伤这才有空想起狐狸眼,方才被阿鸨的事情一闹她居然都给忘记了。她居然还不知道狐狸眼叫什么名字!这一个礼拜她没什么机会称呼他,偶尔都是叫几声“狐狸眼”没想到过了一个礼拜,连名字都不记得。他说过吗?应该说过的吧…只是自己不记得就是了。记性越来越坏了,不会是身体分崩离析的前兆吧?那可就糟了…这次要是再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的得到安息?

 肯定不会。顾宁川到现在还在怨恨着自己,罪孽还没有赎完怎么能得到平静呢?

 真是罪人侥幸的想法。琴伤摇摇头,起身赤脚跳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倏地射进来一地阳光,她沐浴其中,隐隐有种即将被融化成灰烬的感觉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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