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梠是个严肃自律的人，生平不爱铺张奢华，他买地自建的墓园自然也是一派肃穆清寂，见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品，只有祠堂为表恭敬祖先建得特别阔气，不像间祠堂倒像富豪之家的宅子。
如今，莲年就一身缟素丧服住在祠堂后头。
皇上既是偷偷摸摸前来，自然不能在门前大摆仪仗，因此仅带了几个贴身侍卫，穿着一身蓝锻锦袍从后门溜进来的。
莲年刚听到后门有动静，便见皇上领着几名侍卫含笑步入小院里。
他原本正与姐姐纪蕾在后院说话，被皇上突然到来一吓，差点连手中的孩子都快要摔到地上，他狠狠一愣才猛然回神将孩子交给姐姐，向前与皇上见礼。
纪蕾抱着孩子向皇上行过礼后，知趣地离开后院，让莲年与皇上独自说会儿话。
莲年有些无措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到来，皇上倒是心情颇佳笑盈盈地瞅着他。
「朕听说张离夫妻感情甚笃，就是成婚多年膝下无子有些遗憾。」皇上向纪蕾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面庞上的笑容依旧未收。
那孩子约莫一、两岁，梳着童子头，穿着虎头鞋，怎么看都是个男孩子。
「说来不算是什么好事……」莲年叹了口气答道。
纪家他们这一支如今只剩他与纪蕾两人，用不着太多人侍候，遂将家中奴仆大半散去，只留些无处可去的老人照顾京城纪府，还有几个死活不肯走的仆从，随着他一块儿守在墓园里，替纪家守丧。
纪蕾虽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是怎么说她仍旧流着纪家血脉，张离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好郎君，遂答应让妻子跟着莲年居丧三年，期间每逢沐日张离便来此探望妻子，几次之后侍候张离的侍女月露肚子竟然大了起来，十月怀胎生了个儿子。
月露是打小侍候莲年的大丫鬟，后来莲年入宫长期不归，张氏见她相貌好又温婉秀慧便将她归到纪綮房里侍候，原本打算在纪綮婚后收她入房给纪綮做妾，没想到纪綮死得早，她竟与姑爷好上了。
说穿了，月露原本是纪綮的通房丫鬟，纪綮死后没替纪綮守着竟然勾搭姑爷，若生在规矩严点的人家早被活活打死了。
这事儿原本是件丑事，可是张离膝下犹虚，纪蕾又不是狠心绝情的妒妇，自然愿意接她入门当姨娘，没想到她自个儿福份浅薄竟然难产死了，留了个儿子给张家为嗣。
「孩子叫什么名字？」皇上仍旧微笑着，眼神有一些冷。
有件事儿皇上不打算告诉莲年，莲年每回说起谎句都会比平常快一些些，不是亲近的人不会察觉此事，可是他们俩相守十年岂是假的，纪綮的通房丫鬟是吧？
「乳名剑儿。」莲年答道。
「这名儿倒是不甚吉利。」
「这孩子命中带煞，甫出生便克死生母，未来还可能克死生父，咱们正愁是不是该送得远些免得惹祸。」莲年意有所指道。
皇上笑得眉也弯了，话锋一转不再提及此事。
「莲年，陪朕下盘棋吧。」皇上温声道，反客为主拉着莲年进室内。
莲年有些惊愕，淡淡屈辱在身躯散开，仍旧咬着牙陪皇上步入室内，没想到皇上让他居丧三年，他一身缟素孝服还得陪皇上……
可是，他再不愿又怎么样？
既然是制中，房间内的布置自然不会奢华，茶也只是粗茶，陪着下棋的那人还有些不甘不愿，不过既然美人儿依旧赏心悦目，皇上也就一派安适的坐下了。
为了不让人说他违背古制，居丧期间饮食一概简朴茹素，即便来客是皇上佐茶的点心也只有一碟瓜子。
皇上毫不在意，啜了几口茶，磕了几个瓜子，慢条斯理的跟莲年下一局棋。
莲年本就无意与皇上对局，不多加考虑便胡乱下子，尽管如此他仍渐渐察觉不对。
皇上棋技有多精湛他亲身感受了十年，怎么这局棋他下得差，皇上下得比他还差？
莲年惊诧地望着皇上，直望进一潭盈盈波水中春意融融，令他想起那日梦里皇上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