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躺着容易胡思乱想,而他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
他想着舅舅替他取的字,忽然想起舅舅姓纪按理说他的名字该避讳此字,舅舅是两榜出生的状元不会不知道这点,又想起皇上叫他纪伦,舅舅也没有纠正皇上……
难不成他原本该姓纪,伦是他的名?他不是爹娘的孩子?
不久,夏末秋初舅舅的生辰到了。
舅舅的宅子就建在皇城内离东宫不远,他虽然害怕被罚被打可是心里有事非得问清楚不可,借着向舅舅庆贺的理由溜出东宫到舅舅家去。
他去的时间巧,舅舅刚回府里贺客们尚未上门,甥舅俩有点时间能说些体己话。
他先向舅舅贺寿,说了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老话,然后忍也忍不住地问舅舅他真的是爹娘的孩子吗?皇上叫他纪伦那是不是他的本名?他是不是舅舅的孩子?
舅舅沉默许久许久,长长叹了口气,说他有个弟弟叫纪綮犯了罪被判流配,后来病死在往边疆的路上,纪綮走后通房丫头发觉怀了纪綮的遗腹子,当时纪家乱成一团怕牵连到他身上,加上姐姐、姐夫无子才将他交往姐姐、姐夫扶养,纪伦确实是他原本的名字。
他不是他的舅舅,他是他的伯父啊。
「我的生母是奶娘吗?」
他脑中闪过昔日奶娘对他的疼爱,以及奶娘出葬时爹要他充当孝子送奶娘一程,忍不住如此推论道。
舅舅皱着眉难掩忧伤地点点头,证实多年来他面对生母却不识的事情。
随后,舅舅说了件让他备受打击的事。
他入宫后不久,娘发觉她已怀胎多月,前些天产下一名男婴,他有弟弟了。
回东宫的路上他忍不住泪流满面,没想到他竟然是孤儿,生父生母都死了,爹娘还有了自个儿的亲骨肉,太子也不喜欢他,他在东宫只是一天到晚受罚的受气包,天下这么大竟然没有人需要他。
刚回东宫,他便被内侍逮个正着,说要带去太子那儿。
他想,不过就是一顿打熬过就算了。
内侍却让他沐浴更衣,说是太子要他侍候。
他见到太子时双眼仍肿得通红,素来讨厌他的太子见状有些无措,连带着对他也疼惜了一些。
那是他们的第一夜。
约莫是他当时对太子吼的话起了作用,太子待他温与许多,那时他才十四,太子不过十六,两个人都还是孩子心性,没多久就忘记旧仇如胶似漆起来。
可是,当太子对他诉说永远时他却只能悲伤微笑,不敢承诺他做不到的事。
入宫几年他成长许多,长了心眼、沉静了脾气,不像以前一样孩子气。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察觉自己也喜欢太子,却懂舅舅为什么要他离开太子,纪家这一代只剩他一个人了,即便以张姓为掩饰他也必需将纪家血脉传下去。
他与太子,注定没有未来。
因此,当太子向他诉说永远时,他只能加倍对太子温柔,把他未来几十年不能给予的全部在此时倾注在太子身上。
这是他的永远。
几年后,他再度见到皇上时,舅舅积劳成疾病势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