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吃过了?”陆雅婷问我“哦,羽灵姑娘给你送饭了是吧?”一瞬间,我止不住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长大以后,就没有怎么生过病,即使生病也都是些拉肚子感冒的小病,根本不必住院。
这是我印象中头一次住院,真的是太特么无聊了。每天困在一张床上,看到的,不是面色蜡黄,神色痛苦的病人,就是那些神色怆然的医生,以及那随处可见的白色。
窗外的景色不错,可又没法出去,也只能从窗口看一看。动物园里的动物,大概就是这么度过一生的,想想它们确实也挺可怜的。这病房是双人间,另一张床上一直空着,直到前天才又搬进来一个神色安详的老人。
那老人白发苍苍,看起来很虚弱,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每天都要打无数瓶的点滴,似乎靠着药物在维持生命一样,两只手上到处都是针眼,看着都疼。
不过他心态不错,不吊针的时候还会主动跟我聊天,有的时候还会讲笑话。通过聊天,我才知道,他姓廖,以前是林业局的干部,退休多年,得了肺癌晚期,膝下无子女,所以无人照料。
最后这段路,恐怕也只能自己走完了。我听了心酸,想宽慰他,于是就多和他说了几句。他自己倒是没有那么悲观,很健谈,也很幽默,毕竟从前是做领导的,情商很高,和他聊天总是很愉悦。
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个行将就木的晚期病人,只是有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发呆。这些天,陆雅婷每天都来给我送饭,我和她妈妈不在一个医院,她只能两头跑。
虽然,她始终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可每天能看到她,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而且,我感觉,我们之间从前的那种默契,那种感觉,一点一点的在复苏。这让我心情大悦。羽灵和美姨也来过几次,但陆雅婷在,她们也就短暂停留,便离开了。
陆雅婷知道那老人的事情,对他也很同情,对他很是照顾,甚至她每次来医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照顾那老头儿。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趁着陆雅婷不在的时候,廖老笑着对我说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身材这么赞,又这么会照顾人,简直极品,便宜你小子了。”
“你这老头儿,可真不会说话。”我说道“什么叫便宜我了?我这小伙子玉树临风的差什么了?”
“没说你长的配不上人家,只是你小子,有点花心。”廖老笑道“别急着反驳,之前来过几次的那俩,和你也有点关系吧?”“您哪儿就看出来我和她们有关系了?”我不服道。
“小子,我这双眼睛看这世界七十多年了,什么事儿看不穿。”他笑道“再微妙的关系我也看得清楚,年轻就是好呀!”他有些感叹,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得跟你说,年轻的时候谁都会荒唐,可你自己得清楚心里装的是谁,别辜负了人家。”我一愣“看来您这当年也是情场老手啊。”
他笑了一下“那谈不上,只能说荒唐过,也辜负过别人,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黯淡了不少。…我注意到,老爷子一有空就戴着老花镜,在床上忙忙碌碌的写着什么,而且一直在写。这天陆雅婷帮我削苹果,护士进来给廖老换药,换完药,他从床底下摸出一个信封来,递给那护士,那护士莞尔一笑,什么也没有说,走了出去。
而廖老的神色也有些难为情。我和陆雅婷对视一眼,都感到又好笑又诧异。我笑道“您这一有空就忙忙碌碌笔耕不辍的,我还以为您这儿写自传呢,搞了半天给人家护士写情书呢,人家就是答应了,您还有这力么?不得找人帮忙么?”
“你要不是腿脚不便,我就找你帮忙了。”廖老笑道“不过人家雅婷答应么?”“没事儿,让他帮吧,”陆雅婷也笑道“我就喜欢助人为乐的男人。”“那就行了。”廖老爷子笑道“我就喜欢政策宽的姑娘。”
陆雅婷一脸无奈,说道“我说老爷子,我就没见过像您这么没正经的老爷子,您这哪儿像个绝症病人,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泡妞儿呢?
而且这一下手,就是人年轻漂亮的小护士,胃口不错呀,不过这手段是不是土了点?写情书这种事儿,你们那个年代还行,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兴。”
廖老笑道“我倒是想给你写一封呢,可你已经跟了这臭小子了,我总不能夺人所爱吧。”“您可别。”陆雅婷说道“我爷爷还活着呢,也挺疼我,我不缺爷爱。”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和陆雅婷当时真的以为,廖老人老心不老,真是对那护士有意思,直到某天,那护士兴高采烈的冲进来,举着一封信对廖老说道“老爷子,回信了!”
廖老正在打吊瓶,我们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天差似一天了。可当他听到护士这句话的时候,猛然就从床上翻了起来,身手矫健,根本不像个病人…他神色兴奋,涨红了脸,一脸的不可置信道“真的?”
“还能骗您不成么。”那护士笑道“就是您让我寄信的那个地址。”老爷子一把就拔掉了手上的针头,一把将拿过信封来,双手颤抖,死死盯着那个地址。
忽然间,将那信封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像是抱住了心爱的人,眼泪吧嗒吧嗒的就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我和陆雅婷对视一眼,十分惊诧,这才明白,他一直以来是在坚持给谁写信。
而从他的表情来判断,我们大概也能判断对方是谁。人家说一个人能有多不正经,就能有多深情,大概就是说廖老吧。
他小心翼翼的撕开了信封,展开了信纸,戴上老花镜,一面擦着眼泪,一面一字一句的读着。当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他再次落泪,可这次,却不再是喜悦的泪水。
而是绝望的眼泪,他拿着信,呆坐在那里,情绪一阵阵的起伏,我们都没敢说话,忽然间,他将信刺啦刺啦的愤怒的撕成了碎片!撒向空中,如雪花般落了一地…护士诧异“您这是干嘛呀?”
廖老神情呆滞,恍然若失,口中呢喃“她不会来了,她不会来了…”***自从那封信后,廖老的情绪就变得暗淡了许多。他不再健谈,我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只是敷衍几句,不愿多说。只是常常坐在床边,神色木然的望着窗外发呆。
有天我上卫生间回来,甚至发现他居然在抽烟。“喂,老头儿,你不要命了?你是肺癌,还抽烟?”陆雅婷着急道。廖老凄然一笑“你小子抄抄个什么劲儿,我这样的,就是不抽,也活不了几天了。”我一愣。
“自从检查出这病后,我就已经很久没抽了。”他说道“想想也觉得好笑,你说都到这份儿上了,干嘛还委屈自己,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念想,临走了,不该丢下。”我和陆雅婷对视一眼,只好放弃了劝他的念头。“你应该不止这一个念想吧?”我说道。
他明白我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所以我说你这小伙子,情商太低,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说吧老爷子,”陆雅婷说道“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你老这么憋在心里,我们看着都替您难受。”
廖老笑了“你们这么想听一个不中用的糟老头子的故事?”“本来不感兴趣,只是那天,您实在是吓到我们了。”陆雅婷说道“我一直以为您得了肺癌也整天乐乐呵呵的,还以为您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没想到原来您也有在乎的事情。”
廖老笑容苦涩,说道“是啊,在来这里之前,我也确实以为我早已把她放下了,可当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心里一直惦记着的,还是她。”“谁呀?您老婆么?”陆雅婷问道。“是,也不是。”他说道。
“是不是您老婆您都这么不确定?”“她是我前妻。”廖老说道。“哦。”
“当年,我…”老头儿刚开了个头,又问道“你们确定要听我这破事儿?”“您赶紧说吧。”陆雅婷埋怨道“真能卖关子。”
廖老微微一笑,似乎陷入了回忆,说道“她叫若云,我们是大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她就对我好,可那个时候呢,我心里装着别人,我喜欢学校舞蹈队的那个姑娘,所以对她也始终是不咸不淡的,可她也不在意,反正一直总是在我身边。舞蹈队的演出我跟着去看,她也跟着。”
“那看来她还挺大度的,您都和别人在一起了,她还不离不弃的。”“没有在一起啊,”廖老说道“舞蹈队那姑娘特清高,哪儿会看得上我这种农民家庭出身的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