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这条地道，原是莫问天经常光顾的。
从狄萧府，到千醉楼，为的就是和弄影联系方便。
当年，若不是莫问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弄影，弄影绝不会留在京师，更不会准许狄萧挖出这么一条地道。
这么多年来，狄萧或许会怔怔的望着地道的入口出身，却从来没有进去过。换句话说，他明知道弄影就在京城，就在千醉楼中，只要他从地道穿过去，就可以看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但是他却从来未见到过他。
原因很简单，因为弄影跟莫问天讲了条件，“若是莫石砚到我千醉楼来，我便杀了他！若是杀不了他，我便自杀！”
几年过去了，狄萧也真真正正的懂得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可是今夜，一切却又不同了。他又见到了他，那个他曾在他梦中千回百转的身影。
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倾国倾城，可是，望向自己的双眸里，却是毫不隐藏的恨意。
狄萧的心扭在了一起，让他觉得窒息，几乎是低不可闻的，他唤出了“弄影”两个字。
弄影的身子微微一颤，那声呼唤中饱含的深情和歉疚，是他无法忽视的。
他咬了咬牙根，仍旧摆出一副冰冷的模样。可怜一个如水般善利万物的人儿，却偏偏要将自己冻成冰。
“莫叔去了？”弄影冷冰冰的问。
狄萧神色一黯，点头的时候，不敢和弄影对视。
瞧见狄萧的动作，弄影只觉得眼前倏地一黑，眩晕之感铺天盖地的袭来。他跌坐在身旁的座椅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察觉到了空气吸入肺中的感觉。
狄萧不语。若是说起来，他和莫问天的感情与弄影和其相比，只多不少。
或是因为泪流的多了吧，狄萧总有总眼枯见骨的感觉。
“你要知道，我之所以留在京城，经营这千醉楼，一切都是看在帮主，和莫叔的面子上。”弄影将言语压到了极致，希望可以完全掩盖住他心中的感情。很显然的，他做的的确不错。
狄萧久久不言，最终才微微“嗯”了一声。
弄影咬咬牙，甩袖起身，冰冷的道：“我曾经说过，若是你来我千醉楼，要么我杀了你！要么我自杀！你选一个吧！”
狄萧抬头，微笑着看向弄影，轻声道：“若是让你杀了我，你对我的恨，可能消除么？”
弄影身子微颤。狄萧的那个笑容竟是那样的熟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山岭碧波之畔，灿烂的让人睁不开双目。
“不试试怎么知道！”弄影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声音是自以为的决绝。
狄萧的笑容变得灿烂了许多，他点了点头，继续道：“也好。明日一早，你就将我的尸首交给官府。只说我是在夜半的时候闯入这里的，当时你以为是盗贼强盗，情急之下将我杀了。对了，那个地道的入口可曾堵好？一定要仔细填补，千万不要被官府的人发现，否则被我连累就不好了。”说到这里，狄萧微微思索，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朝廷向来对寻常百姓是比较宽容的，若是你可以叫出我的尸首，必然会赏赐一大笔银子给你。这样的话，你的下半生也就不用愁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狄萧的神情一直是轻松的，甚至有些愉快。他似乎正在讲诉一件特别高兴的事情，和自己的生死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是，他却没有看到，一旁，弄影的脸慢慢的变黑，又由黑色变得惨白。
鼻子很酸，眼眸里也凝聚着液体。弄影狠狠的睁着眼睛，生怕一点点的动作，就会让其中的液体滴落下来。
可同时的，他的心中，却又是莫名其妙的恨。这恨意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呢？是因为六年前的耻辱么？不，或许不是，时间太久了，久的让人忘忽了所有。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弄影或许明白，却又不敢深想，只怕那其中，有他不想要见到的答案。
“我经营千醉楼多年，攥得的银子足够养老了！”弄影“瞪着”狄萧，“恶狠狠”的说出了这句话。
“哦……”狄萧微微一愣，又思付了一下，道：“那就不要将尸首交给官府了，剩着还要受到官府的盘查。嗯！找个地方，随便扔掉就是！只是要注意，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
“你！”弄影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狠狠的跺了跺脚，上前就给了狄萧一个嘴巴子。
狄萧一怔，随即也不管自己又红又肿的左脸，急忙从床上坐起，一把将弄影的手拽到自己的眼前，心疼的道：“弄影，你的手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