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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家小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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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小碗

 江淮一带古来便是顶风流的地域。

 那连绵画舫,纷沓花院,一水儿的层叠香艳,淫靡奢想,端的是销魂摄魄,各种妙曼。

 而万春花院在这其中,便是各种佼佼者,拥有四大花魁不说,还有一名夜渡资千金起跳的顶级头牌苏婉婉。

 说到这苏婉婉,不得不先讲讲她那悲催的身世,以及万春花院一直努力掩饰的某些真相。

 话说当年,婉婉还不叫婉婉娇名,而不过是位拖着鼻涕抱着舅父要糖饼吃的小姑娘。

 “小碗,你可别再闹了,待会儿你舅母又得发火…”舅父是个软性子的人,自打娶了个会盘算的女子入门后,便一心的向着女方家过活,少有关切苏家。当年的婉婉,还叫苏小碗的诨名时,八岁初便死了爹娘,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碍于亲邻口舌,舅父也只好把人接入家中照拂。可那勤俭持家的舅母,对这个突而多出来的赔钱货,一直是不喜的。

 “可…堂哥堂姐他们…”他们都有的话,尚未说出,舅父便给了小碗一巴掌,打落了她贪嘴的心思。

 小碗没哭,只是揉了揉脸,再不多话的回了房。

 虽是九岁年月,但寄人篱下的日子却也让她多少明白了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舅父心下有些亏欠,晚间吃饭时便少有的顶着舅母白眼夹多了两筷子肉丝与她。小碗甜笑着把肉丝吃了,乖巧道谢,绝口不提堂哥堂姐碗中一人一只的大鸡腿。虽然,她心头已垂涎到了极致,馋虫子挠得她如坐针毡,她却仍是不发一语。

 “小碗啊!你觉着你肉丝味道如何?”舅母难得的和颜悦色一番,小碗不疑有他,只乖乖点头,又扒了口白饭。

 “那舅母送你去日日都能吃肉丝的地方,可好?”

 “淑萍!”

 “好。”

 舅父的低喝,与小碗的应允齐齐发出,却是直接的决定了苏家最后一位成员的去留。

 当初苏家尚且又位长兄,比小碗大了十余岁,刚成年便入了军营,已两三年没了消息。小碗父母双双辞世后,苏家便算是仅余了她一人了。现下,把苏府据为己有的舅父舅母,又把心思打到了这漂亮遗孤身上。

 难得多吃了一筷子肉丝的小碗,只觉着,若是能不再见这爱打骂人的舅母舅父,还能天天吃上肉,确实是顶好的美食。要知道,这位一顿能有成年男子食量的小姑娘,人生第一目标基本定在顿顿饱食美味上头的。

 “小碗,这可是你自个儿应的。”舅母笑着多夹了几筷子肉丝给她,饭罢后,便上赶着把人给送到了人伢子手头。

 “咦?何时多了个小姑娘?”人伢子与江淮一带的诸多画舫花院都是交好的,见了小碗的眉清目秀白皙娇嫩,知是好货,便盘算着转卖过去,赚些酒肉钱。

 “回三姑,这是罗家媳妇送来的。”仆妇恭敬的说着,顺手推了推正在啃鸡爪子的小碗。

 小碗不声不响的继续啃鸡爪,这是刚刚仆妇随手递给她的。基于不浪费粮食的优秀品质,小姑娘啃得挺香,各处细小肉沫都不曾放过,津津有味的飞快清空着那本就不多的骨架子。这举动,让一旁那些个同样被倒卖的穷人家娃儿都馋出了口水,也逗笑了见惯人哭的伢子:“宠辱不惊,是个好苗子,去,问问那些个妈妈们可是要新闺女!”

 “是!”仆妇领命去了,转眼便带回来了两位大人物。

 “哎哟!李妈妈,春少爷,你们两位怎么一齐到了?!快快快!上茶!把我上好的碧螺春端上来!”伢子眉开眼笑的朝着两人作揖,显然,是见了金主的特定表情。

 “说是有好苗子,我便来瞅瞅。”被唤作李妈妈的,是姑苏城中最知名画舫的老鸨。手里头的姑娘们,盘儿正条儿顺唱腔了得琴艺超群,是以出手大方,入的也都是顶有前途的小美人。

 “我只是顺道来喝杯茶解渴。”春少爷手里的那间花院却是更为了得,小倌名伶一大把,往来的政商名流也多如牛毛。而且,据闻其背后有官家身份,是个寻常百姓不敢得罪的主。可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位爷择人的眼光颇为诡异,不是伢子揣摩得出的。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把意向比较大的李妈妈留住,所以伢子就开始认真细致的分析小碗的优势来:“你瞧这小姑娘多俊,眉眼尚未张开便已是极美,再养两年,准能成为江淮上的一株名花!若是还能习得几分巧艺,啧啧,那身价…”

 伢子的巴拉巴拉尚未终结,春少爷却突的开了口:“吃鸡腿么?”

 李妈妈有些愣了愣,却见,那从头至尾未掉一滴眼泪,脸上半点不露怯的女娃儿,笑逐颜开的飞扑到了春少爷身边。眨眼功夫,那小女娃便踮起脚来,就着春少爷的手,往那油乎乎腻歪歪的鸡腿上猛咬了一口下去。

 然后…刚刚的那股子水灵劲儿,全然没了踪影。吃得有些没形象的小姑娘,彻底打破了人伢子的吹嘘与妄想,硬生生把李妈妈想收她入门的心思给断了个十成十。这样一枚吃货,若是今后不长成痴肥傻妞,也断没法上得了政商名流的宴席啊!谁见过与客人争抢菜肴的姐儿呢?人家纵是要弄写吃食垫肚,也都是温文尔雅小口轻嚼的啊!

 于是乎,大金主走了一只,留下了另一只。

 小丫头还在啃鸡腿,呼哧哧的手脸都蹭上了油,人伢子眼皮有些跳,再的吹嘘言辞都说不出口了。眼见着春少爷也站起了身,知道今个儿生意是没了盼头,那伢子便想敲打那贪嘴笨妞两下。手刚抬起来,却被春少爷领的随扈给拦了。诧异抬眼,却瞧见了一锭沈甸甸的银子:“这是…?”

 “这小妞,我要了。”又扯了只鸡腿,春少爷一把捞起尚在与鸡骨头抗争的苏小碗,大步流星的出了伢子居所。

 委实搞不懂春少爷瞧上那吃货啥地方的伢子,啃了啃银锭的厚实度,笑呵呵的不再多想了。无论如何,今个儿做成了比大买卖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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