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过这枚耳坠后，段氏的态度好了些，她将双脚羊拉到草垫上坐好，然后拿来一个皮袋。
「你做什么？」唐千要闻到酒味赶紧转开脸，「谢了，我不喝酒……啊！」浓烈的烧酒浇在受伤的耳朵上，疼得他又是一阵惨叫。
段氏捏住双脚羊的脸，像看牲口似的打量起来，「是长得有模有样，难怪曳落河会宠爱你，这是他头一次将贴身之物套在羊身上。」
「我他妈是人不是羊！」唐千要忍无可忍，这一吼耳朵又飙血了。
段氏愣了愣，不是被对方吓到，而是因为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来她这里的谁敢说自己是人。
「谢谢，我自己来。」唐千要推开她的手，自己拿过酒袋给耳朵消毒，她手上的脏布好像不太卫生。
「谢？你的话，好奇怪。」
唐千要撇嘴，「你替我治疗，我不该谢你？」这女人可能也不是好人，但目前对他做的是好事就成了，他是该说声谢谢。「别叫我双脚羊，我叫唐千要，你叫……」眼前的女人皮肤黝黑粗糙，不过面容还很年轻，年纪和二姐没差多少，怎么称自己婆子？「我叫你段……嗯，我叫你阿姐吧。」段婆子他是叫不出口的，这就像是在叫二姐唐婆子，他怕怕。
「嗯？」段氏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难怪都说汉人是没脑子的东西，果真是。可是就算心中鄙夷，段氏心里仍有触动。阿姐，她一个奴仆，谁会这么叫她。
「你是何时被流放到这里的？」段氏问道。
唐千要虽说也算清瘦，但在段氏眼中已称得上「珠圆玉润」。只看他的身躯便不像是天生的贱奴，有哪个奴隶能养出这么一副精健的身子。又有哪个奴隶能有这样的好水色，头发能这样乌亮，皮肉这样细腻。
唐千要垂下眼说，「你要这么说也对。」他不正是被流放的，「也没多久，两、三天以前吧。」
「难怪。」段氏想这汉人兴许是出自官宦之家，方才获罪沦落于此，「既然你命该如此，便别再妄想从前，从今以后你就乖乖做曳落河的宠物。」
「宠物？」唐千要想要争辩随即又泄了气，虎落平阳，他和这些人说不清，「阿姐，有吃的吗？」他们爱说什么都好，现在首要的就是吃饱恢复力气，然后逃命！
段氏想了想说，「也罢，今日便纵容你一回。」她对送到这里来调教的狎奴向来刻薄，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只是区区几句话，她就对这个人有种不同的感觉。
对方掀帘出去之后，唐千要这才卸下防备，自嘲地笑了笑。阿姐，亏得他会套近乎。放眼望着陌生的四周，他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真实。真的来了吗，他会问自己。跨越了千年的长河，他像一个演技卓绝的演员，轻而易举地融入了自己的角色。是他天生少根筋，还是剧本早已为他写好……
「谢谢阿姐！」两盘烤肉端来，没见有餐具，唐千要用手抓起两块就往嘴里送，「呃……」又硬又没味，难吃得要命。不过为了活命，再难吃他也要全部吃完，「水，噎住了，咳咳……」
见他捶胸跳脚的样子，段氏忍不住笑出声，「你倒挺有人气。」
唐千要合着水使劲咽下干肉，又拿起另一块，「等我吃完了才算有人气。」
段氏又笑了，以往她见过的人无一不是木头一样死气沉沉，大多从送来到带走也没吭过半声气，这个却像是……像草原上奔跑的小鹿，看着他连自己也变得鲜活了些。
「你……」
「唐千要。」
「唐千要，你不害怕？」段氏从没关心过别人的死活，可是一想到这个人被主人腻了之后的下场，她就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到那时，这个人的表情还会像今日一样鲜活动人吗？
「我害怕……」他怎么会不害怕，在兄姐们的保护下他什么时候遭遇过这些。可是他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唐千陵他们，他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他要证明给他们看，他唐千要不是废物不是饭桶，家族的存亡由他一个人来保卫。
「阿姐，我想……」
「你还没吃饱？」这可是她一日的食粮啊。
「不是，我想睡一会儿……」知道不能在陌生人跟前睡着，但他真的熬不住了。嘴里含着最后一块肉干，唐千要嚼着嚼着就在草垫上睡了过去。
见他双颊不正常的红晕，段氏上前摸了摸他的脸，「发热了，这可糟了。」看着那红肿不堪的耳垂，段氏想应当是穿耳引起的发热。怎这般不济，一点小痛便倒下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在这荒原上一旦伤口引起发热，命也不长了。
「二姐……姐……」唐千要抓住那只手枕在脸边轻轻摩着。他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都不在了，家中只有二姐一个女人，那时每当他病了，二姐就会整夜抱着他哄他入睡。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二姐就不再和他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