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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受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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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王振欠了欠身,左右瞧了瞧,小声说道:“平安兄和胡滢关系不算浅,有机会向他打听打听,王公公想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药。

 若是你帮上这个忙,以后有什么事王公公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什么张鹤想害你也只是枉费心机,咱们在宫里找准机会说上几句话,他立马就得滚蛋。”“哦…我试试罢。”

 张宁随口应付了一句。他心道:和你们勾结,那我不成了阉党自绝于文官士大夫?这时候的宦官势力还不算成气候,和明末没得比,但整个明朝文官和太监勾结之后名声肯定不会好,这是没有悬念的。

 他想了想又含蓄地说:“王兄是近臣,我是外臣…不过咱们以前是邻居,这点小事我尽力而为罢。”

 俩人交谈了一会儿,王振便要告辞,张宁也没怎么留他。送走了人,他看着桌子上的银票,对王振的印象多少有点改观:此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恩怨倒也不含糊,就像言语中露出的对王狗儿的忠心,好像确实很真诚。

 人对他不好,他就烧人房子,对他好的也不见恩将仇报的记录。这种人其实还比较好来往,最难应付的是张鹤那种人,表面上和你有礼有节的,根本不知道哪里就得罪了他,然后背后捅刀子。

 张宁忙进屋里从箱底里翻出一个上锁的盒子来,里面放着银票、用过的路引和一些重要的物品,其中就包括生母遗弃他时留下的东西。

 以前是养母在保管,去世之前交给了张宁。当时的襁褓等物没有保留,如今只剩两样旧物:一张陈旧的纸,上面写着生辰八字和名字,字迹娟秀应该出自妇人之手,极可能就是生母之亲笔,能写出这手字的妇人想来不是出身贫困之家。

 另外还有半块玉佩,是快白玉雕琢的小观音,只有一半。从这两件东西猜测,或许以前那张宁的身世真有问题,连他现在自己也怀疑起来。

 会写字的娘,还有质材不错的玉,都不像是普通老百姓。既然家势并非穷困潦倒,为啥要把一个男婴给遗弃?张宁自个琢磨,恐怕不是有损名节比如未婚先育、就是遇到了什么急祸。

 难道自己真是建文朝某臣子的后代?这事儿要是查实了后果非常严重,甭管是永乐朝洪熙朝还是以后太子朱瞻基上位“政治背景”不干净轻则罢官放你一条生路,最可能的是被关起来又不问什么罪名,在牢里吃几十年牢饭…

 建文帝有个儿子当时不幸没跑掉,名字叫朱文圭,被抓住时才两岁,后来就一直关在凤阳广安宫,名曰替高皇帝守陵,至今已经二十三年。

 而且毫无被释放的迹象,就算是洪熙帝登基也没打算放他,不知道会被关多久,也许这辈子就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大明王朝自下而上的“言路”是如此运作的:大大小小的奏章都由通政使司汇总,司礼监呈报皇帝过目,再交到内阁,内阁负责草拟处理意见,再由司礼监把意见呈报皇上批准,最后由六科校对下发。

 言路畅通在某种程度上能反应出帝国的政治清明与否。张宁通过王振透露出的信息猜测,弹劾自己的那道奏疏实际上没走通,通过通政使司之后、在司礼监呈报皇帝的过程中被视作无意义的奏章丢司礼监了。

 也就是说张鹤的奏章并没有到达大臣们的手里。但是张宁考虑到杨士奇的地位,内阁大学士参六部事权力很大,极可能通政使司的人会把那份奏章的内容告诉杨士奇,毕竟被弹劾的人是他的准女婿。

 所以张宁感觉这事儿没法再掩盖下去,与其回避不如主动坦白向杨士奇表明诚意。一日下值后他便径直去了杨府递帖子求见,那杨府的奴仆大多认识张宁,知道他和杨家的关系,很快就通报进去。

 在客厅见着了杨士奇,没一会儿罗么娘也来了。因在家里,杨士奇也没叫她回避。只见罗么娘穿一身桃红的交领襦裙,碎花短上衣下着长裙,简单整洁的打扮,又款款施礼,看起来还真像个居家闺秀,和有时候见她骑马的形象大为不同。

 不过她弯弯的眉毛又长又细,眼睛有神,面相就看得出来不是那软弱温柔的个性。还有丰腴的身材、长得也高,在张宁眼里就有种错觉谁也不容易欺负她。

 因为有她爹在场,又未过门,张宁也不好盯着看,转而对杨士奇说:“不久前收到家书,晚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觉得应该向杨公如实说来…”

 他一面说一面暗自观察杨士奇的表情,那张多皱纹又黄的老脸看起来淡定而和蔼,他不由得在心下寻思:难道杨士奇还不知道那事儿?“有关晚辈的身世,据先妣生前言,我并非张家所生、而是二十余前拾来的婴儿。

 当时我尚在襁褓之中,对此毫无所知。因此一直以来我便当张家父母为亲生,家里和四邻无不如此看待,以至于弱冠参加县试时寻本县生员作保,两个同县生员也认为没有关系。

 又因养父母恩重待我如亲,此事多年以来已经被我淡忘了,今逢人生婚娶之大事,伯父在家书中提及,我才如梦初醒情知过失未能尽早对杨公言明,而今说来不晚矣?”

 杨士奇认真地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沉吟了片刻才道:“那平安的生父母可曾留下信物,如生辰八字一类的东西?”

 张宁见状感觉杨士奇可能暂时真不知道那份奏章,不过这事儿既然已经捅出来了,瞒是瞒不住的…当然张宁也不会说自己知那份奏章,本来按常理来想他就没地儿知情,奏章到通政使司再到司礼监,都不是一个礼部主事能插手的地方。

 王振现在又是个不名经传的小宦官,谁也不知道张宁有个邻居在宫里做太监,而且还会有来往。他便回答道:“没有任何实物留下,所有的事都是听先妣生前所言,还有家中伯父伯娘也知晓。”

 自己的那些东西只要不拿出来谁还去抄家搜查不成?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什么都没用了。张宁的谎话是张口就来,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很有诚意的人,可能是现代人本身就是这个样子,他前世说谎就真没什么压力,几乎每天都要编造各种各样子虚乌有的借口。杨士奇不动声色地问:“平安今年满二十三岁?”

 “是。”张宁答道。杨士奇微微叹息一口道:“身体发肤父母所赐,无论如何父母对子女是有恩的,你也不能随意忘了,如果能找到亲生父母,尽一心孝道也是应该的。”

 张宁忙道:“杨公教诲的是,晚辈定然设法打听。”说出了事,张宁没过多久就告辞了。他走了之后,杨士奇立刻对罗么娘说:“这事儿有点麻烦了。”

 罗么娘这时也感觉出了玄虚,问道:“爹的意思是说他是张家收养的没关系,但是年纪太凑巧?”

 杨士奇点点头,皱眉道:“正是如此,从小便收养的人常理来看就视作养父母家的人,本身问题不大,但是…如果他只大一岁这就不是个事儿。”

 “爹一定有办法的!”罗么娘急道。杨士奇看着她,叹道:“为父就是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啊。”罗么娘听罢眉开眼笑,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撒娇道:“这个世上就没有爹办不成的事。”

 “暂时就当作没这回事,此事应该知情者不多,不然上元县的生员给他作保也没那么容易。”

 杨士奇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张平安进了官场,官场这地方水浑,很难有人能一个政敌对头都没有,以后可能会被人查出短处来作为攻击手段。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他的亲生父母赡养起来,一来尽孝道,二来身正不怕影子歪,叫别人抓不着软肋。”

 罗么娘露出一丝愁绪:“可天下之大,连个信物都没有,哪里能找到?如果能找到,他的养父母已经过世了,早就该找到相认的。”就在这时,管家过来说:“老爷,礼部吕尚书送帖子进来了,人就在门外。”“快请进来。”杨士奇毫不犹豫地说。

 吕缜是朝廷重臣,难得的一个盟友,连杨士奇也要尽量拉拢维持。还有一个大学士杨荣,都是姓一个杨,但杨士奇就感觉他对自己有戒心成见,总之官场上就是这样,再会做人也难保有人看你不顺眼。他转头对罗么娘道:“我就在这里见客,你回避一下。”

 罗么娘因为心里挂念着张宁的事儿,刚才又没说太清楚,便不想回内府,就说:“我到帘子后面去避一会儿,等客走了再出来。”“也好。”

 杨士奇没强求,他对自己的养女还是很信任的。而且因为不是亲生的,平日管教也不严、怕打骂了叫女儿家多心,就是宠爱。

 杨士奇吩咐完便往外走,刚走出客厅没几步,就见管家带着吕缜和他的女婿进来了。杨士奇忙抱拳道:“老夫出门相迎,慢了一步,有失远迎,望吕兄海涵。”

 管家也很配合地说:“老奴怕吕大人在外面等久了,就急着迎进来。”吕缜笑着回礼道:“老夫有脚,也不怕失礼冒昧,自个就进来了,哈哈!”“里面请。老洪,叫人上好茶。”杨士奇作了个请的动作。管家应了。接着在吕缜身后的年轻官僚也躬身道:“末学参见杨大人。”“好好。”

 杨士奇摸着胡须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三个人进入客厅分宾主入座,等上茶的奴仆下去了。吕缜忽然变脸厉声喝道:“跪下!”

 杨士奇愣了愣,瞬间才意识到当然不是叫自己跪下,你妈老夫现在除了皇帝还需要跪谁?果然跪的人是那吕缜的女婿张鹤,那年轻人倒也干脆,双膝一软“扑通”就跪在了杨士奇的面前。

 杨士奇忙站了起来,作势要扶:“这是作甚?”要是换作别的六品京官向他下跪,受了便是,可当着人家长辈的面,杨士奇怎么好托大?张鹤不起来,拜道:“晚辈不留心做错了事,来向杨大人请罪。”杨士奇问道:“你做错了什么事,怎么向老夫请罪,吕公自会教诲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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