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寺庙里呆了一会儿,果然就见王振走了进来。张宁遂走前面沿着正殿屋檐转过墙角,等着王振过来,便小声道:“刚回京,可能有厂卫盯着,谨慎些好。”
“平安兄说得对。”王振忙点头“此次出京有何进展?”王振说罢没听见吱声,便去瞧张宁的脸,只见他垂头皱眉想着什么的样子。
过得一会儿,他便把手伸进袖袋,拿出一张纸来递过去:“这个你拿着,看完就明白了,不用细述。”王振一时好奇忙打开瞧了一眼,脱口道:“草拟奏章…平安兄的亲笔?就是刚才你到皇城呈送的那份奏章么?”
张宁点点头:“一字不差,不过这一份字迹比较潦草,涂改过一些字句,将就着看吧。”王振的脸顿时露出异样的红光来:“干爹说了,上回的事真是靠了平安兄,不然咱们可得吃个糊涂亏。
你放心,干爹是个厚道人,也是个明白人,肯定记得平安兄这份情。就连咱家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谁对咱们好谁对咱们坏,咱家分得很清楚!而平安兄就是对咱家好的人!”
靠说得这么基情四射,张宁一时有些不适应,主要因为原本就厌烦王振这家伙。张宁便正色道:“王兄用不着这样说,这世上真对自己好的人只有父母和最亲近的人,其它的关系,还是淡点好。”
“也是这么个理儿,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嘿嘿!”王振高兴道。张宁一听,知道他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自己的意思其实是世人谁也不欠谁,都是为了利益,如果能互利共赢自然能交好、没有实质矛盾只要言语投机也能结交,利益一旦冲突就说不清楚了…
就像胡滢,当初和张宁的关系也还不错的,又是永乐时代一起过来的,算是老交情,胡滢也有心拉拢过张宁为盟。结果呢,一件香灰案,什么都荡然无存。“此地不便久留,我便不多说了,先告辞,后会有期。”张宁抱拳道。
王振也急忙藏好那张纸,拱手回礼。张宁遂步行回家,发现小妹不在家里,赵二娘说在罗么娘家里还没接回来,徐文君已经取接了。
他便径直回自己的卧房,拉把椅子坐了下来。路上颠簸,回来又在皇城正门“站军姿”站了一个多时辰,着实有些累了。
但思维却相当活跃,挂念的事儿太多。赵二娘沏茶进来,说了几句他走后家里的情况,但见张宁支支吾吾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一脸的疲惫,她便在身后做了个鬼脸,知趣地走了留他一个人静着。
诸事牵挂,脑子里冒出来的最清晰的事还是刚才把奏章草稿给王振的情形。当时在脑子里过了两遍就下决定了,这其实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倒不是因为张宁草率决定,他心里清楚,无论权衡多久最终自己还是会那样做。王振是王狗儿的心腹,与王振勾结实际就是和王狗儿结盟,内外勾结被查实了肯定很严重。
又把奏章原稿授予王狗儿,总之张宁是牵连进去、陷进去了。他也没后悔这样做,如果是出京之前肯定会顾忌诸多,而现在他不愿意置身事外。无论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先试试再说。
而今王狗儿遇到危机,他毒死了永乐帝肯定提心吊胆,这时候张宁支持他就是一种投资,帮他渡过难关,正是雪中送炭之时,张宁将来能多一份能量。
一个空灵的声音轻轻响在而侧:你是怨我拖累你?他把手伸进衣服里,拿出那根足链来瞧,偏西的阳光正好在窗前,阳光下竟然能发出五色光彩,十分漂亮。张宁细看之下,只见金链子之间镶嵌着许多多面形的宝石,所以被阳光一照才能五彩缤纷。
这条链子肯定是贵重之物,价值不菲。张宁一面看一面想着它戴在脚踝上的样子,过得一会儿,便转身去箱子里翻找,从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个菱形红绸小包,是个吉祥符。
他琢磨了片刻,觉得把这个吉祥符穿在那条链子上,既便于保存又像一条项链一样。有时候他一个人呆着确实会干一些无聊事,现在正是如此。他便找出一把削瓜果的小刀子出来,在绸包上弄个孔,捣鼓着把链子穿上去。不料刚弄好,忽然就听到了“嘎吱”一声掀门的声音,他急忙把东西放进怀里,可惜晚了一点,已经被罗么娘看见了。罗么娘顿时一脸生气,走了过来伸手道:“拿出来。”
张宁立刻想起以前在马背上的场景,她气愤地夺过张小妹的抹胸使劲撕,吃奶的力气都要用出来了,然后当垃圾一样扔掉。张宁想到这里如何肯交?他瞪目道:“你要来何用,又给我弄坏?好好的东西你干嘛破坏,没事败家么?”
后面张小妹也看见张宁的红绸包了,她当然明白是谁的东西,脸色顿时一红,低头看着脚。徐文君则用同情的目光看过来。罗么娘生气地说:“什么人送你的,你出去一趟是不是在外面和什么女人来往?你给我拿出来。”张宁拉下脸道:“反了不成,这家里究竟谁说了算?夫妻尊卑都搞不清么?”
“我还没过门呢,你就这样!”罗么娘哭丧着脸“就这样勾三搭四的!”说罢转身就拂袖而去。
小妹回头看了一眼,急忙跑上来就拿软软的柔荑拽住张宁的手:“哥哥,你怎么不和她解释解释?看把人气走了,赶紧追回来!”
张宁经她一提醒,想起不仅有链子还有绸包,绸包不是小妹给的么?这事儿完全能说清的。想罢急忙追了出去,刚出门走到屋檐下,就看见罗么娘正磨磨蹭蹭地还在洞门口,她恰巧回头来看,又不巧和张宁四目相对,遂一扭头疾步出门了。张宁忙提起官袍下摆跑了几步,追到月洞门喊道:“给我站住!”
罗么娘真就站住了,回头愤愤道:“你还那么凶,难道是我做错了不成?”“东西是小妹给的,不信你问她。”张宁道。
罗么娘愣了愣:“她给你那东西做什么?你在京里不是每天都能见?”张宁道:“前年我参加乡试后不是遇上了灾祸?小妹给求的符,我一直拿它保平安呢。刚才你那副急色的样子,交给你还了得,肯定给撕坏,我的平安不是没了?”
罗么娘那么大个人,毕竟是娘们,几句话就给哄好,她安静下来,没好气地说:“你才急色!”她顿了顿又道:“你真是…一直想着你家小妹,出门几个月可曾想过我?”
张宁见她好了,便说道:“回院子再说吧,叫人看见咱们吵像孩儿一般一会好一会坏,也不怕人笑话。”罗么娘遂跟了上来,进了内院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人家问你呢,想没想我?”
“想…”张宁无奈道“反正我会迟早会娶你过门,都说定了的,你还没事闹腾什么?”罗么娘不满意道:“现在你就厌倦人家了?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张宁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哪里厌倦你了?我从来都觉得么娘是很好的一个女子,而且已向杨大人下礼,难道咱们没事就出尔反尔?”
“就因为这个?”罗么娘总觉得不太满意,但她转念一想,又有些黯然道“你说得也对,好像成亲都是这样子的。”
张宁耐心地好言道:“想通就对了,古时男耕女织,今时男主外女主内,众人都是如此,各尽自己的责任过好日子就行了。你也改一改脾气,醋劲那么大,你看官僚富商,几个没有小妾的?咱们家要独立特行,我也不是清流派的人。”
“我何曾允许你纳妾了!”罗么娘感觉自己上当。张宁小声道:“人跟着咱们过活,和家里人一样,又进出卧房铺床叠被,不是妾你当人是什么?妾室又不会抢你的位置,你操什么闲心。”
“好…吧。”罗么娘道“我退让一步,但是以后这种事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我觉得人还行,你才可以。”“自当如此。”张宁随口道。
***留罗么娘吃了晚饭才把她送回去。张宁一回来就开始整理证物和思路,皇帝口谕明天下午去御门面圣,胡滢也要去,得先顾着准备这头。
想起来真正被传诏面圣还是头一回,虽然去南京迎驾时见过朱瞻基,但那时候朱瞻基还不是皇帝也没有天子仪仗威仪,宣德刚登基那会儿张宁又被故意冷落,所以从没进宫见过皇帝。
好在张宁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心里虽多少有些紧张但想着只要小心礼节对答流畅,问题应该不大。
永顺宣慰使查获的密件在张宁手里,他先检查了一遍拿信封封起来,又提笔写了几个字作记号,明天要带上,皇帝一问、直接可以拿来佐证。
还有一大包辟邪香,无须提着个包裹进宫,只要带一点样品就行。他便四处找盒子,却发现房间里没什么合适的小容器。他想起女人装首饰或胭脂水粉的小木盒挺合适的,唤了几声赵二娘没人应答,便起身自己去拿。
小妹的房间就在旁边的西厢房,他见窗户亮着灯,就走过去敲门。里面小妹喊了一声:“进来,我正等着呢。”
张宁听罢便推了一下门发现没闩,径直走了进去,左右一看梳妆台没在外头应该在珠帘里的暖阁,便伸手挑开帘子走进去问道:“小妹,你有那种装…”
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屏风上搭着衣裙,还有一阵淡淡的白汽从里面冒起来,他咯噔一声:小妹在洗澡。“哥哥…”小妹听到张宁的声音就开口唤了一声。“我不知你在沐浴更衣,等会再来。”
张宁忙往外退,刚想出去,从半掩的门缝看出去只见赵二娘正向这边走来。张宁顿时头大,忙又退了回来吩咐道:“别嚷嚷,也别说我进来了!”他慌忙左右一看,哪里顾得许多情急之下想床底下躲,不料床脚太矮,根本进不去一大个人。
他慌神了,忽见屏风后面有个衣橱,忙转过屏风走过去。只见张小妹正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里无辜地看着他,露出水面的颈脖肌肤雪白,荡漾的水波下面的风光也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