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心道:这侯坛主被抓住半个多月,每天都被拷打,能活到现在,还没说什么?他估计侯坛主这帮人把底细都抖得差不多了,不过也不打算揭穿…锦衣卫就是专门干这个的,手段了得,张宁觉得如果自己被抓住可能也要招供的,怪不得侯坛主。
总不能要求大伙都是在敌人拷打下至死不从的党员吧?张宁想罢目光投向那帮官吏,看了一眼青袍知县,也管他,又看向旁边的一个绿袍山羊胡老头,伸手指着他道:“你,出来答话。”
山羊胡急忙走出来,扑通跪倒在地,不等问他,就急着说:“那朝廷鹰犬凶狠之极,咱们都是被逼的!同僚们一心为民,本不想去招惹贵教,可无奈之下不敢抗命,才得罪了大王,求大王网开一面…
鹰犬见守城不利,早早就跑了,本县官吏全家老小都在城里,哪里敢跑,只好代替他们受罪…”一个囚犯顿时站了起来:“这姓王的老王八是县衙的典史,和朝廷鹰犬是一丘之貉,欺上瞒下十分勤快!
殿下别信他说的,现在落到咱们手里才服软捡好听的说,背过身什么勾当都干得出来!”张宁没开口,侯茂则立刻喝道:“老范给我坐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怎么处置,殿下自有分寸。”
“县衙后面有不少屋子,带侯坛主等人进去,先洗漱休整,看看伤势再说。”张宁不动声色地吩咐道。等侯坛主等囚犯离开了大堂,他才好言对那个跪着的绿袍老头说道:“做官有做官的规矩,咱们有咱们的规矩。
王典史虽称我为大王,但我等并非抢劫大户打家劫舍的山寇,彼此何必结怨?”“大…大人英明。”王典史一脸敬仰地拜道。张宁淡然道:“你是典史…他的补子看来应该是县丞?旁边的先生或是主薄。
各位以前是什么官,现在还是,等会儿留下几个官吏,把县衙里的名册卷宗、库房账目等拿出来,帮衬着干点事,其他人可以先回家里报个平安。如此也可尽早恢复城中秩序,让百姓安居乐业,岂不大善?”
官吏们面面相觑,悄悄议论起来。王典史忙回头劝同僚:“民生为大,诸位怎忍心看着城乡陷入祸乱、人民流离失所?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安抚百姓,提防盗贼趁机作乱啊。”
本来战战兢兢的官吏们渐渐活络起来,纷纷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兴乱皆是百姓苦啊,我等于心何忍?”“李大人说得是,安民方是分内之事…”
“哈哈…”突然那年轻知县仰头大笑起来。众官吏纷纷皱眉看着他纳闷。张宁忙道:“把知县大人先‘请’到堂后…诸公放心,我定会劝劝知县,让他尽早明白迷途知返。”***“我不能投降,否则就中了那帮老贼的奸计。”
知县汪昱不住摇头,眼睛里的细细血丝让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你们走了之后,上方肯定要追究罪责,但没人会把石门县所有的官吏都治罪。到时候我就会被下面那帮人卖了,去顶罪!”
张宁一时也不知该说服他了,便端起茶杯,看着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茶叶。这茶没沏好,所以才会有茶叶浮在上面。汪昱犹自在摇头:“我宁肯死也不替一帮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背黑锅…左右都是个死,你们把我斩首示众,至少我还能得个名声。哼哼,那帮老贼自己贪生怕死,也别想拉别人顶包。”
张宁叹了口气道:“只有你也同流合污,大伙才能安心。”汪昱听罢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张宁,似乎不太理解他说的话。张宁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只见外面就有好几个人走了过来,老徐说道:“东家,安民榜已经贴出去了,官吏胥吏很是卖力,在大街上一边敲锣一边念,估摸着过一两天城里就会恢复市面。”
站在后面的王典史急忙道:“库房的账目在这里,请殿下过目。秋税已经收过了,近年来税赋很重,若是再向百姓收一次税,恐怕…或许还有其它办法。”
张宁接过本子,看也不看随手递给老徐,开口道:“王典史的意思,县内比较大的地主和缙绅都住在城里吧?”王典史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忙道:“这…这万万不是我说的。”
张宁“亲切”地拍了拍王典史的肩膀:“我手下一百多将士玩命打下此城,要赏银要军费,相信王典史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堂尊大人还是不愿出来主持公事?”
王典史小心问道。张宁好言道:“我会说服他的,你们只管办好差事就行,我们不会不给大伙活路。”
“是、是…”张宁回头问老徐:“知县的家眷在哪里?”老徐指了指:“就在那厢房里,门口一直都有人看着,跑不了。”张宁道:“平常不能亏待了,好好对待。”
他说罢就走过去,径直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有四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姑娘、一个年轻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娃。
张宁顿时愣在那里,因为那小娃正在妇人的怀里吃奶,那年轻妇人的上衣撩起来,一个白生生的奶子露在外面,那小娃正吸得欢。
年轻妇人见有个男子突然闯进来,急忙将孩子的嘴弄开,红着脸拉自己的衣服。小孩子顿时就“哇”地哭了。张宁尴尬道:“你让他继续吃。”
年轻妇人犹豫了一下,幽怨地看了张宁一眼,然后低下头磨磨蹭蹭地把绸缎衣服轻轻掀开,又将奶子露了出来。张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这妇人不敢反抗,以为自己是色心起了故意要看。
“额…我并非此意。”张宁的脸微微一红,眼睛仍然盯着那白生生的乳房,不得不说形状很好看,被那孩子吸过之后乳头也很坚挺。张宁转头看向旁边的老妇,作揖道:“恐怕我来得不是时候,稍后再来,告辞。”
那喂奶的年轻妇人抬头看了一眼张宁,张宁忙避开她的目光,转身便走。他来到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邪恶念头压抑下去。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人在掌握权力之后本能地想为所欲为,哪怕只有小小的一点权力。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一个威逼那少妇宽衣解带被凌辱的场面…好像干了这件坏事也不用受到什么惩罚,大不了把那知县给杀了。
在院子里踱了几步,靴子踩在一地的落叶上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只见几颗枫树的树梢红叶稀疏,一片一片绯红的枫叶正缓缓飞落而下。
他伸手接住一片叶子,拿在手里观赏了一会,随手便扔到地上,离开了关押知县家眷的房门外。抬头一看,徐文君正站在上房门口的台阶上。
“你那么看着我作甚?”张宁微微有些诧异地脱口问了一句。文君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红叶,说道:“东家,这间房什么都有,收拾了一番,你看住这里怎么样?你要的卷宗都放在里面了。”
张宁听罢便从台阶走上去,进了那间上房,只见里面的床帐是绫罗的、有书架、大案、瓷器,装饰得还不错,和陈旧的县衙房屋外表大相径庭,或许是那个知县本来住的屋子。
明代的官员几乎都不在籍贯当地做官,到外地上任一般就住在衙门后面的公家房子里。他见书案上放着一大叠册子,便走过去坐下来翻看,上面几本都是当地刑律卷宗,张宁毫无兴趣,就算有冤案也不关自己的事,遂丢在一边,翻看下面的户籍册子、还有税收欠税的卷宗。
这些东西倒是看得懂,但他拿着也比较棘手,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确实不太好办。从来没做过地方官。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头大,这时旁边书架上的一张好像地图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随拿过来翻开,果然是石门县附近的手绘地图,虽然画得粗糙,尺度肯定不精,不过山川地形都有标注,让张宁感觉是一件意外的收获。
在地图上很直观,这石门县城在澧水北岸,沿澧水下游(东)是澧州县,上游(西)是慈利县,再上游是永定卫…从地图上看到,这石门县其实是个险地,附近有二卫二所,理论上能调集一万多卫所兵。
不过现在的内地卫所要组织满员战斗力是不可能的,能有一半都很难得,饶是如此,张宁感觉手下这单薄的一百多人还是很危险。
收刮了石门县的钱粮就赶紧跑?既然已经起兵,或是如何进一步扩大地盘,向哪个方向打?张宁沿着地图看西边,上面只标注了那边是四川,但没有绘制出来了。
他又想如何扩大兵源,一时难以想透。他丢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出门,回头见徐文君正默默地收拾他弄得乱糟糟的书案。事还得一件件做,张宁重新走到了厢房门口,敲了敲门,过得片刻才推开走进去。
这次那年轻妇人没有敞着胸脯喂奶,那小孩子也好像睡着了。她们见张宁进来,眼睛里都有些畏惧地看着他,唯有那个年轻妇人脸上微微一红。张宁保持着淡定向那老妇拱手道:“您可是汪大人的高堂?”“汪知县正是犬子,大人您请坐。”老妇小心说道。
张宁便拉了把椅子坐下,说道:“此前攻陷县城便是我部下的人马,我姓朱…您坐下,别急,汪知县无虞,不必担心。”
老妇顿时抹了一把眼泪:“犬子在石门县做官可没干坏事,大王放他一马吧,老身就这一个儿子,全家老小全指靠他啊…”“好说好说,在下并非山大王,您看我像是山匪不成?”张宁好言道。
见老妇还是哭,他便不急不缓地说“就算我放过汪大人,朝廷也不会饶他的。自古丢城失地的官,都是重罪,您看着就像出身达理的人,应该懂的。”
老妇哽咽道:“我们该怎么办啊?”张宁摸了下额头,说道:“刚才话没说完,我姓朱,不瞒您说、当初的建文皇帝便是我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