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大盛,更想见识一下这神秘人。当下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定要去会上一会,向她借雪羽鹤一用。”
当下群雄拥簇王亦君、纤纤,浩浩荡荡朝南而去。一路上王亦君与众人交谈,方知这群雄中,竟有极多原是五族中身居高位的要人。
便是那瞧来最为不济的卜算子,原也是土族的三大巫卜,因为接连卜卦错误,引得土族黄帝忍无可忍,大怒之下流放到汤谷。
那辛九姑原是金族圣女西王母座下的十大侍女之一,因与某少年偷情,后又遭抛弃,性情大变,恨尽天下男人。竟以情丝绞杀负心人。偏生那负心人又是金族长老会长老的侄儿,所以被流放至此。
那盘谷自称是盘古大神的第五十六代孙,因神力惊人,在金族中官拜大将军。岂料酒后大醉,以开天斧误断西北擎天柱,引起西北洪水之灾,被流放汤谷。
成猴子原是木族中将,生性好偷,又通法术,号称普天之下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瞧见别人的宝贝便心痒难搔。结果被仇人所骗,竟误偷木族大长老爱妃的亵衣。故被流放。辛九姑指着那白衣男子柳浪,悄悄地嘱咐纤纤,今后对他敬而远之。
盖因此人好色成性,自诩风流,凡是美貌女子总要费劲心机勾搭上方才罢休。越是难以弄到手的女子,越是让他心动。他也不知有什么魔魅之力,总能逃得猎物欢心,因此十次中倒有九次能够得手。他原是金族最年轻的长老,极富智谋。但便是因为好色,声名狼藉,被逐出长老会。
后来竟想勾引圣女西王母,立时被她废去周身真气,流放汤谷。先前瞧他色咪咪的盯着纤纤笑,多半又是不怀好意。
群雄中也有穷凶极恶、甚为凶顽之徒。例如豢养凶兽龙蟒的吉良,原就是火族极恶的凶徒,虽然在战场上勇不可挡,但在族中也是作威作福,杀人如麻。
所以被火族战神降伏后驱逐汤谷。又如长了两个脑袋的土族姜古木,时善时恶,要看哪个脑袋在思考。杀起人来直如疯魔。这些人无一不是跺跺脚风起云涌的角色,但被困汤谷多年,饱受凶悍难当的汤谷十日鸟折磨,凶性都大有收敛。
王亦君此时望去,丝毫瞧不出他们疯狂凶悍的本性。一路上谈谈笑笑,很快便到了一个小山谷。到那谷口时,众人都有些变色,纷纷裹足不前。辛九姑低声道:“圣使,前面便是忘川谷。”
王亦君点头,牵着纤纤的手朝里走,众人缓缓随行,鸦雀无声。此时落日西沈,天空橙红,碧黛群山起伏如浪。
谷中一条小河平静奔流,曲折北来。两岸绿草如茵,竹林绵绵,远远望去如绿雾缭绕。河边竹林中有一间竹屋,炊烟嫋嫋。瞧来殊为平静清幽,怎么也不象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的居所。王亦君运气丹田,抱拳朗声道:“晚辈王亦君,冒昧拜访前辈。”
谷中了无回应,只有水流潺潺,鸟声寥落。群雄屏息四顾,王亦君又抱拳喊了数声,仍是杳无回应。卜算子弯腰颤声道:“圣使,我已算过,今日不宜出门访友,不如我们挑个良辰吉日再来登门拜访?”
纤纤见他害怕的神情颇为有趣,格格娇笑,伸手捏住他鼻子,笑道:“卜算子,你倒是算一算我会不会将你的鼻子捏断?”
群雄莞尔,紧张的气氛登时缓解。王亦君回身朝众人说道:“各位,我先独自一人去拜访拜访前辈。倘若有什么异状,你们再来援救不迟。”众人都对那老太太颇为忌惮,听说无须入谷,都松了一口气。
但又担心他一人进去凶多吉少,面有忧色。纤纤拉着王亦君的手,也要进去,王亦君无奈,只好牵着她朝谷中走去。
河水丁冬,两人沿着溪流朝南走去。蝴蝶翩翩在纤纤头顶环绕。身侧河水清澈见低,卵石遍布,偶有数尺长的金背鱼悠然穿梭。青草的绿色气息迎面扑来,将周身浊气一涤而尽。
王亦君心道:“这山谷清幽佳绝,主人遍植绿竹,怎会是好杀成性的魔头?”正为那神秘的老太太叫屈,突然听见一个柔媚的声音淡淡的道:“我让你们进来了么?”
那声音慵懒动人,说不出的好听。王亦君一楞,止步恭敬作揖道:“晚辈王亦君,冒昧造访,请前辈恕罪。”那声音依旧淡淡的道:“瞧你这般有礼貌,我便原谅你吧。剁下自己的双脚爬回去,我饶你一条性命。”
声音温柔,但话语却是极为蛮横。王亦君一楞,还未说话,纤纤已经哼了一声道:“瞧你声音这般好听,我便原谅你吧。割下自己的舌头躲起来,我就饶你一条性命。”
她依样画葫芦,大喇喇的姿态倒让拓野忍俊不禁。那声音淡淡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这般没有规矩。我替你父母管教管教。”
王亦君心下一凛,将纤纤拉到身后,凝神戒备。突然山谷中香风大作,竹林摆舞,一个淡紫色的人影从竹屋中倏然闪出,刹那间便飘到王亦君身前。王亦君叫道:“前辈,得罪了。”
丝毫不敢怠慢,调动周身真气,双掌飞舞,径直拍出。那人影一晃,消失不见,耳边听到那娇媚的声音道:“真气倒是很强,可惜掌法太差。”王亦君面上一红,笑道:“岂止是太差,根本是全无章法。”环身四顾,掌风纵横,将纤纤护在怀中。
纤纤做鬼脸道:“跑得倒是很快,可惜胆子太小。”话音未落,突然右臂被拉住,朝外拖去,失声尖叫。王亦君大吃一惊,探臂将纤纤拉住,欺身向前,猛地拔出无锋剑,一剑向那紫影劈入。剑光如电,那紫衣人“咦”了一声,极为惊异,猛地朝后滑了十余丈,又鬼魅般在王亦君左侧停住,厉声喝道:“神农是你什么人?”
王亦君心中惊诧,转身望去。只见三丈开外,一个紫衣女子翩翩而立。她满头白发高高挽起,眉淡如烟,眼如秋水,肌肤白腻胜雪,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貌女子。
王亦君想起先前辛九姑所言,再见她这般疾言厉色,心中稍有犹豫,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辈王亦君,乃是神帝使者。”
谷外众人闻言无不变色,暗呼糟糕。那紫衣女子冷冷道:“既是神帝使者,来这汤谷作什么?”王亦君心想事已至此,只有一条路走到底了,当下道:“晚辈奉神帝之命,来汤谷大赦。所有汤谷重囚,都可以重获自由。”
紫衣女子道:“那么如此说来,我也是在被赦之列了?”王亦君微微一楞,硬着头皮笑道:“这个,既然全岛大赦,当然包括前辈。”
紫衣女子突然爆出银铃般的笑声,直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来,边笑边道:“他大赦我?那我还得对他感恩不尽了?”王亦君见她似乎极为欢喜,似乎又极为悲伤,说这话时又是愤郁又是难过又是凄凉,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纤纤原想出言讥嘲,但不知为何,一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难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紫衣女子半晌才止住笑声,低头看着河中游鱼,嘴角浅笑,突然道:“你可知这水里的金背鱼多少岁了么?”
王亦君一楞,不知她此言何意,探头一望,那清溪中一条六尺余长的金背鱼摆尾悠游“瞧来得有十几年了吧?”紫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这是两百多年前,我在南际山下的龙潭捕获,带到此处的。她的六十代孙都比你大啦。”
王亦君大惊,如此说来,眼前这紫衣女子少说竟有两百多岁了么?除了满头白发如银雪,她周身瞧来不过二三十岁的光景,这可当真古怪的紧。王亦君突然心中一动,南际山龙潭?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隐隐之间他似乎了悟到什么,却又始终无法猜透。
纤纤在古浪屿上住了十年,对于珍贵的海鱼水兽倒是大有了解,点头道:“这金背鱼是最长寿的海鱼,可以跟灵龟相比。不过你有两百多岁么?我瞧多半是胡吹。”
紫衣女子淡淡一笑,道:“小子,你回去告诉神农,拜他恩赐,我在这汤谷已经呆了两百多年,早就老得哪儿都不想去啦。倘若真想离开这里,还要等到今天么?”
落日余晖,照映在她的脸容上,笑容凄美哀伤,一时竟让王亦君为之神夺。紫衣女子转过身,缓缓地朝山谷内走去,紫衣飘舞,倚风出尘,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说不出的凄凉。
谷外众人见状,诧异之余心中石头落地,都长长吁了一口气。纤纤心里却是莫名的难过,没来由地对这紫衣女子充满了同情怜悯。小手紧紧地抓着王亦君,低声道:“难道是神帝伤了她的心么?”
她冰雪聪明,又有女人的直觉与惜惜相通的本能,这无心之语倒是突然惊醒了王亦君。王亦君心中一动,莫非这紫衣女子当真与神帝有瓜葛么?当下从腰间取下珊瑚笛,放至唇边,悠悠扬扬吹将起来。曲调缠绵凄切,正是那首“刹那芳华曲”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他原本生性开朗,纵使悲凉的曲子由他吹来也是哀而不伤。但不知为何,眼见这紫衣女子凄伤之状,想到当日神农在龙牙岩高歌情景,心中难过悲苦,这曲子此番奏来,竟是忧伤欲绝,直如杜鹃泣血,雨打残荷。
那紫衣女子蓦然木立,犹如刹那间化为冰山石岩。谷外众人又惊又奇,不知圣使此举何为,但听了半曲,都纷纷觉得凄凉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