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格格笑道:“世上之事,偏生便是这般的巧。纤纤就是十年前我抢走的孩子。当日在我怀中时,她也是这般沉睡,可是模样却变得多啦。”王亦君、蚩尤越听越是惊疑,心中隐隐觉得此间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仿佛一团巨大的乌云缓缓地移将过来,沉甸甸的压在头顶,然而你却不知道它何时下雨,雨下何方。辛九姑脸色转为惨白,目光恍惚,直楞楞的盯着棺中沉睡的纤纤,仿佛这是初次瞧见她一般。
龙神扬眉笑道:“倘若不信,你可以掀起她的衣裳瞧瞧。十年前你给她换了多少次衣服,总忘不了她右腰下的那一点梅花痣吧?”辛九姑颤抖着将纤纤的衣服掀起,立时面色青紫,说不出的难看。突然历喝一声:“妖女!我与你拼了!”
银光一闪,情丝急电般的射出,朝龙神脖颈飞去。奇变陡生,王亦君、蚩尤都是大吃一惊,抢身上前,想要阻止。却见那情丝突然崩散,辛九姑闷哼一声,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壁上,昏了过去。
王亦君疾奔上前,探手鼻息,虽然气弱游丝,却无大碍,心下稍宽。龙神格格笑道:“傻儿子,娘怎会下这重手。只是瞧着她讨厌,让她睡会儿觉罢了。”
款款上前,走到棺边,开始替纤纤运气活络经脉。龙神唇如花开,紫气渺渺,龙珠缓缓地飞了出来。冰窖之内满室异香,一片明亮。
龙神的容颜在龙珠映衬下更加莹白娇艳。随着龙神的兰馨气息,那龙珠缓缓地移动到纤纤唇瓣上,轻轻一震,便没入她的口中。
洞中的亮光陡然收敛,复归黑暗。只瞧见一团柔和晶莹的亮光缓缓地在纤纤的脖颈里滑动,轻轻巧巧的到了她的腹中,在气海处寂然不动。
龙神柔荑轻摇,吐气如兰。纤纤气海处的那个光球随之慢慢转动,隐隐可以瞧见万千彩光散射开来,绚丽变幻,令人意夺神移。
水晶棺与窖内冰雪被映射得光怪陆离,石壁上、众人脸上都是光彩变幻飘忽,直如仙境。纤纤静卧棺中,面色详和宁静,美丽如仙。腹中的光芒幻彩旋舞不息,更添神秘。
王亦君、蚩尤屏息凝神,心跳从未这般快速过。龙神纤指微弹,七颗“海神泪”与七颗“相思草”磨研的水丹破空飞出,划过美丽的弧线,轻轻的落在纤纤的樱唇上,登时如花间朝露,倏然而化,流入她的口中。
洞内彩光变幻,真气流转。王亦君、蚩尤逐渐感到似乎有万千念力从那龙珠中散发出来,悠扬飘舞,恣意西东。而一道沉睡中的念力从纤纤口中所含的鲛珠内渐渐苏醒,在那道道交缠的念力作用下飘离出来,缓慢的游舞,到了龙珠之内。
再经由龙珠,散入气海、经脉,游走全身。不知过了多久,纤纤的脸色渐转娇艳,肌肤上所附的一层薄薄的冰霜也慢慢融化。
在黑暗中,隐隐可以瞧见鼻息之间呵呼出淡淡的白汽来。王亦君、蚩尤心中狂喜,两个刚强的男儿竟突然止不住夺眶的泪水,无声的相互击掌拍背,瞧见彼此仓皇拭泪的狼狈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龙珠缓缓地飞出纤纤的嘴唇,光芒一闪,吞入龙神的口中。龙神凝神闭目,将念力真气缓缓收敛。过了片刻,格格笑道:“好啦。你们的纤纤妹子又回来啦。”王亦君拜倒道:“多谢母王。”
蚩尤也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龙神大恩,永铭于心。”龙神将王亦君拉了起来,三人相视而笑。却听墙角低声呻吟,辛九姑已然悠悠醒转。王亦君上前扶起辛九姑,笑道:“九姑,纤纤已经没事啦。”辛九姑颤声道:“什么?”
但眼中欢喜之色倏然而逝,转头恨恨地盯着龙神,怒火欲喷。蚩尤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龙神,纤纤的母亲究竟是谁?”突听辛九姑厉声道:“妖女,倘若你敢说一个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怨怒凄厉,黑暗中听来,让人不寒而栗。龙神格格笑道:“阎王和我是老相好,你化成了鬼又能对我如何?你不让我说哪,我就偏生要说。”辛九姑全身战抖,气得说不出话来,猛地扑了上去。
却被龙神隔空一点,气血阻凝,登时动弹不得。龙神瞧着纤纤,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轻轻的叹了口气,笑道:“科大哥,当日你要发誓,决不将此事说与第三人听。
但眼下却有第四、第五人,总可以说了罢?那贱人对你那般薄情寡义,你护了她十五年,也该够啦。”
辛九姑虽周身动弹不得,但面上表情扭曲,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又是悲伤。龙神轻轻微笑,自言自语道:“这贱人忍心这般对你,你却痴心不渝,念念不忘,始终给她留了颜面。我可没有这般好的忍耐力,我偏偏要教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嘴脸。”
声音温柔,但在九姑耳中听来,却比这冰窖冰雪还要寒冷三分。龙神转身望着王亦君、蚩尤,目光炯炯,微笑道:“纤纤的亲生母亲,便是当今大荒的第一圣女。昆仑山,西王母。”
此语一出,洞中的空气仿佛都已冻结。王亦君与蚩尤惊骇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转身去看辛九姑,却见她又是愤怒又是痛苦,嘴角在不断地抽搐。
辛九姑乃是西王母侍女,十四年前方被流放汤谷,以时间推断,在纤纤出世之时,她当还在西王母身边。
王亦君熟知辛九姑脾性,对西王母极是忠心耿耿,往日里能触使她大怒之事只有两件,一是负心男子,二是对西王母不恭。
眼下见她这般神情,两人再无怀疑。蚩尤低声道:“可是大荒圣女必须是处子之身,倘若纤纤是西王母之女,西王母又怎能有今日地位?”
龙神冷笑道:“这贱人为了今日地位,连女儿和科大哥都不要啦。如果不是她那同母异父的白帝哥哥替她百般掩饰,十五前就该被流放到汤谷了。”
大荒之中,圣女乃是各族极为神圣的标志,如同圣兽图腾一般不可侵犯。倘若圣女非处子,则犹如全族受辱,不但那男子要被桀刑处死,圣女也逃脱不了被流放的命运。
以当年神帝神农氏之地位威望,虽自身得存,却也只能目睹空桑仙子流放汤谷。龙神望着棺中的纤纤,面色渐转柔和,轻轻叹了一口气“时光过得可真快,转眼便是十几年啦。这些事情还象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一般。”
她心中浪潮激涌,往事历历。十五年来,这些事情她一直默默地藏在心里,无人倾吐。科汗淮失踪之后,悲痛交织,这种回忆更成了时时刻刻的折磨。这一刻,面对纤纤与辛九姑,难过、委屈、愤怒、爱怜的诸多情感一齐涌将上来,如同漩涡一般将她绞入其中。
那回忆更是喧腾如沸,不吐不快。昔日的秘密由龙神一点一滴摊开,忽听水晶棺内传来轻轻的呻吟声。众人大惊,既而大喜,围身上前。只见纤纤柳眉微蹙,脸上满是颇为痛楚的神色。龙神面色登缓,微笑道:“再过一夜,她便可醒啦。”
王亦君等人大喜,蚩尤颤声道:“已经完全恢复了么?”龙神傲然笑道:“那是自然,否则要龙珠干吗呢?她的真气还会比从前强上几分呢。”
王亦君、蚩尤心中欢喜不能自抑,龙神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走罢,将她带回屋里好生照顾。可别让她再死第二次啦。”王亦君脸上一红,应诺称是。
抱起纤纤与众人朝洞外走去。九姑怅然若失,心中百感交集,怔立半晌方才缓缓地跟了出去。
阳光眩目,晴空媚好,众人心中那抑郁悲凉之意一扫而空。远处龙族群雄与汤谷群雄早已颇为熟稔,欢声笑语,闻达千里。王亦君将纤纤口中的鲛珠轻轻的取出来,交与真珠,微笑道:“多谢你了。”
鲛珠浅碧流离,其中犹有一个淡淡的纤纤身影。那是她残留于内的魂灵。真珠苍白的脸上泛起晕红,低头接过鲛珠,目光中又是温柔又是淡淡的哀伤。明日起,六侯爷与盘古等人便要领军攻打水妖与黑齿军,帮助鲛人复国了。
但她的心中却不知为何没有那般的欢喜。沧海茫茫,今后她还能不能瞧见这张温暖的笑脸呢?她不敢直视王亦君的眼神,生怕被阳光和他的笑容刺痛泪腺。微微一笑,转身随着姥姥朝海上走去。
翌日清晨,王亦君突然被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惊醒,蓦地坐起身来。眺望窗外,天空黛蓝,海面漆黑。
东边彤云滚滚,裂缝处金边如带。正是朝阳将出未出时。忽听外面传来嘈杂喧闹之声,有人喊道:“纤纤圣女不见啦!”王亦君大惊,跳将起来,狂奔出屋。
御气飞掠,转瞬间便到了辛九姑房外。屋内屋外人头耸动,语声鼎沸。龙神、蚩尤等人也已尽皆赶到。人人脸上俱是担忧凝重的神情。九姑面色苍白,木坐椅中。
龙神伸手递给王亦君一张羊皮纸。上面用胭脂石写了几行小字,正是纤纤的字迹。“九姑,昨日在棺中,我其实早已醒来了。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原以为爹爹死后,你和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想到我还有一个娘亲。你说的没错,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便是生不如死,那天听见亦君大哥说的话,原已觉得生无可恋。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要去找我的娘。不管走多远的路,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娘亲。”王亦君全身大震,羊皮纸险些脱落。转头望去,蚩尤也是面色苍白。此去昆仑何止万水千山,路程艰险自不必说。大荒眼下又值大乱,她一个少女孤身远行,以她脾性,凶险可料。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焦虑如焚,同时浮起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到纤纤。倘若劝说不得,也得将她安全护送到昆仑山去。龙神叹道:“早知如此,昨日便当在她身上涂上千里子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