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不肯接他电话，留言也不回，明兴仰知道这不是办公室或随身机要秘书们传话的问题。
『我要怎麽做，你才肯放人？』已经将近两年没有主动给哈罗德的私人手机发话传简讯，不代表明兴仰不记得这串号码。
他恨他，恨了四十几年，很有可能会继续恨下去，直到此生终了。可他在他的心中霸占的席位有多大？是不是数一数二？这早就不是问题，而是无可抗拒的事实。
发好简讯，心乱如麻的明兴仰仍旧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上身前倾手肘靠在床沿动也不动，怔怔地望着又陷入沉睡的明宁。
方才他醒来，看什麽都是一脸的茫然，好奇的眼神扫过他的脸没有丝毫的停留，医生与他先後轻声呼唤他，他也充耳不闻，好似失聪一般。
要不是医生刻意请护士拿推车上的注射针筒敲响钢制的承针盘，引来床上的孩子缓缓朝护士的手投去视线，明兴仰被冻住好几天的心，大概要随护士这阵敲击裂成碎块了。
「饿，我好饿。」突然，一句口吻就像孩子撒娇似的抱怨从明宁的嘴里吐出，声音乾涩沙哑，声量只有耳语一般大。
「嗯？」明兴仰来不及回过神来听清楚：「你还醒着？」
「……饿，睡不着。」明宁的双眼只睁开小小一缝，一脸的又饿又困。
「好。你想吃什麽？」这算活过来了吧？明兴仰忍不住露出心酸又欣慰的微笑，在这时候，他只记得感谢满天神佛，不记得他对这孩子曾有的一切偏见。
「……茶泡饭。」明宁竟然说出日语，那腔调，熟悉得让明兴仰心跳漏了不止一拍。
那是前任可莱伦斯公爵的日籍情人，惯说的关西腔。
「……好。还要不要其他的？」
「腌白萝卜。」
「好。」
「生腌章鱼。」
「好。」
「还有……还有……啊！」明宁突然伸手按向伤口，明兴仰眼明手快的握住他手指。
「先这样了，吃不够你再想，先让脑子休息吧？」
「为什麽，头会这麽痛？」明宁手指冰冷，人中与手心却疼出冷汗来。
「你受伤了，不过别担心，已经接近痊愈的阶段，你会恢复如初的。」手机还在另一只手上，明兴仰马上拨给人就在外头的苏立信，请他点一份日式茶泡饭以及明宁想要的小菜，让距这最近的日式餐厅尽快送过来。
「谢……谢谢您。」嘴唇都痛白了，明宁仍然懂礼貌，识进退。
「跟我，你不需要这麽客气。」这句话，是明兴仰这辈子第一次跟明宁说。
要是以前的明宁，肯定听了会既心酸又高兴，当他的面痛哭流涕；可现在的明宁只是疑惑地撇下眉尾，用那双好奇一直没有从中消褪过的眼睛，直率地望着明兴仰。
「您……也是，我的亲人？」
有股寒气从明兴仰的脊椎里透出来，迅速充塞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冻住他一切动作，连心跳都觉困难。
果然，现代医学真是厉害，给明宁开刀取出子弹的脑外科权威说他虽然运气好，没有伤及性命，可脑前叶管理记忆方面被弹道破坏过的区域，此生将无法修愈，丧失的功能会由其它区域接手，可接手的程度是多是少，端看个人，有些人能恢复八九成以上，可也有不少人终此一生都痴傻憨愚，再也回不到昔日的精英形象。
明宁见明兴仰目露悲伤的望着他，久久不发一语，嘴角一撇，眼眶旋即跟着红了。
「能不能……请您，打电话，给玛娜女士？」
「……你想见玛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