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山神_第23章

蛇蝎点点Ctrl+D 收藏本站

  而後他眼前陡然一道刺眼的白光,吞没了全部的黑暗,模糊了他本就混乱不清的视野,身後紧接著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听见天地震盪的声音,那是大山的颤抖!

  「轰!」

  他随著地震一般剧烈的抖动而脚底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泥水里,昏厥过去。

  大河醒来时正对上秀秀哭得红肿的脸,女孩一头乱发,满目血丝,看见他醒了就紧抓著他的手臂不放,痛得他下意识地嘶嘶呼著冷气。

  他转头四顾,四周一片极不熟悉的雪白。

  他妹妹也守在床边。这时候便叽叽地与他述说:秀秀怎样连哭带嚎地跑下山通知村人,大家怎样在暴雪呼啸的山路上抬出了他,三舅与秀秀的大伯怎样连夜将他送到镇里的诊所,见他睡了两天不曾醒,又辗转送到了县城。

  那是他第一次进县城。

  大河瘫软地躺在床上,听他三舅与他说病情。伤口较深,但并未伤筋骨,小夥子身体好,治好了以後能跳能蹦,不用担心。

  而秀秀的大伯对大河表达了全家的感谢,并且说这次来县城,他正好约见了一个秀秀他爸生前的朋友。这个朋友在县城某工厂做司机,现在正需要一个学徒,包吃包住,并且每月有较为可观的薪水,只有一个条件,便是小夥子吃苦耐劳,能认真学习技术,能上夜班。

  这是个不错的工作,并且能够帮助还清这段日子以来家里欠下的债务,三舅便自作主张,帮大河答应了下来。

  大河在县医院又住了一个星期,才满身绷带与药味地跟著三舅回了家再休养个一两个月,等他身体好些,便可以进城去学开车了。

  大河终日躺在家里床上,裹在被子里透过灌风的窗户望著远处白雪皑皑的大山。

  在经过一整年的温暖之後,此刻突然成了近些年来最冷的一个冬末春初。

  他听村人说,自那天夜里之後,大雪便封了山,暴雪连下了数日,连山泉都结了冰,深处的泉水色泽昏沉,混杂著泥土与腐枝败叶,大雨与大雪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泥石流,谁家都未曾波及,只独独冲垮了大河家在村角的那间祖屋。

  这些事情成为村中妇女茶馀饭後家长里短的内容之一,有些说大河家遭了诅咒,有些却说祖屋显灵帮大河挡灾,所以才没被狼咬死,众说纷纭。

  大河并不知道屋外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他只呆呆地看著山的方向。他简单而空白的脑子里,只盛得下一个影子在那一片纷杂混乱的黑暗里,山神森冷地立在那里,对他说,还不快滚!

  他想不明白那一夜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头脑与胸口疼痛著,他将他颀长而坚实的身躯蜷缩起来,像一只庞大而忧伤的兽,发著抖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他在家里躺了一个月,山谷里终於有了春暖花开的迹象,山上的雪开始融化,山泉也日益清澈如旧,趁著三舅与三舅妈这天一齐出门春耕,他摇晃著地下了床,头重脚轻地往山上去了。

  沿途的花草都还未长起来,死气沉沉地颓倒著死去的枯黑枝条,一些被大雪压倒的竹子横在小路边,枯败的叶上挂著未乾的水迹。

  他踩著烂泥走近山神庙,而後无法抑制住喉咙里一声低小的惊呼,他睁大眼睛。

  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烂泥石块堆在那里,山神庙连著庙前的祭坛,都被掩埋了大半,山神庙已经倒了,几块烂土块间隐隐约约一角红布的影子。

  他跑上前去,跪在冰冷的地上去扒那堆石块,小心翼翼地刨出那块破烂而脏污的布来,而後更加小心地挖出埋在下面的小小山神像。他爷爷生前捏的泥巴脑袋已经被砸了个粉碎,石像突兀的光脖颈带著平滑的断口,上面黏著一些碎土。

  他抱著那个石像,突然周身发冷,惶然而迷茫地看著四周,他发出了一声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山神?」

  竹林里一片寂寂,竟连风吹竹叶的声音都好似没有,连虫鸟都似仍在冬日深深的沉睡里,未曾醒来。

  他花了好几日时间,每天偷偷跑到山上清理走那些土石,盖起那座小庙,重新捏一个泥巴脑袋,搁在石像断裂的脖颈上,并且洗净那块红布盖上去。

  这一日他蹲在地上整理著祭坛的遗址,突然好似发现了什麽,他恍然睁大眼睛,沾满泥巴的双手往下刨弄著,他翻开了覆盖在上面所有的土石,他刨遍了方圆一公尺内的地方。

  他只找到几片破碎的鸡蛋壳,和一个装过红心小糖的破旧小塑胶袋。

  没有螳螂妈、螳螂娃娃,没有他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连半点残骸都没有。

  他呆在那里,然後突然通红的颜色席卷了他的脸颊,他连脖颈到脑门都是通红的,他大喊起来,「山神!」

  他挣扎著站起来慌乱四顾,「山神!」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