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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_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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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弯下腰去,蜷起身,像以往那样姿势扭曲地抱住了山神像,有些微微颤抖地,他低声地说:「山神,竹盒子你收起来了,是不是?」

  就像九年前那场小小的泥石流之下消失的竹螳螂、竹蛐蛐。

  「……是不是?」

  「你还在,你一直看著我,是不是?」

  大山里一片沉睡的寂寂,这冬夜里的风竟然也能这样温暖,吹拂在他脸上时,温柔得就像翠绿的袍子如水般滑过脸庞。

  怕被第二天来施工的工人发现,他在庙旁的大石头下挖了个坑,将这次带回来的糖埋了进去,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会儿山神庙,他转身踏著夜路下山他女儿可能会半夜惊醒,他得去守著她。

  接下来的一年,一开始过得风平浪静。大河渐渐攒下些钱来,按照秀秀她妈与秀秀的计画,筹备著要给家里修新房。

  县里的旅游业发展起来了,从镇上到临近的几个村,组成了一个景点圈。虽然才刚开发,每天也有好几班大巴士隆隆地开进村子,下来些扛著单眼相机的田园风景爱好者,在山溪边拍拍小鱼儿,然後去登山。

  村後的大山修了条小路,一路从山脚下延伸到山顶的小天池,一路上奇石怪树,很是景色珍奇秀丽。刚开发的景点没有导游,游人们路过山神庙,便自发地停下来,去读那石碑上的字。

  「喔唷!这是个很灵的神仙,能保佑我们登山途中一路平安!」他们说,然後摆上随身携带的一些祭品,譬如水果,譬如饼乾,再烧上几炷香。

  线香是山脚下的村民们卖的,同时卖的还有各类当地小吃、炸小鱼乾、臭豆腐。秀秀找她大伯走了个後门,在山脚下的景点售票处做售票员,秋秋坐在她腿上,咧开没牙的小嘴朝游人们笑,尖著嗓子咿咿呀呀。

  眼见著这一年要顺顺畅畅地到头,入冬的一天,大河突然接到秀秀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哭得不成样子,说是秋秋老是低烧咳嗽,她索性带去县里医院做了个彻底的检查,结果查出来女儿是先天性心脏病,情况还挺特殊,县里不敢动手术,要去省城的医院。

  大河带著积蓄,请了个假匆匆忙忙往家赶,到医院之後才得知他女儿先又发了肺炎,一岁半的孩子可怜巴巴地躺在病床上,打著点滴,连哭声都很虚弱。

  医生叫了大河去办公室,大意是孩子的心脏病需要动手术,但是年龄过小且营养不良,现在动手术风险太大,建议等个半年一年再手术,平时要小心提防各种并发症,例如这次的肺炎。

  医院里住了半月,一家人疲惫又焦虑地回了村,想到手术接下来的各种费用,小俩口便满心愁苦。商量之下,决定秀秀也继续出来打工,小孩则留给秀秀的妈照顾,等他们赚够了钱,再将女儿带来外省的医院做手术。

  大河在村里多留了几天,说服了秀秀,同意他抱著女儿上山去拜拜山神这几日天气不错,山里并不太冷。

  大河抱著秋秋和一包糖,趁著大白天,跟著一队游客上了山。

  上去一看,山神的祭坛简直要摆不下东西,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饼乾、牛肉条、果冻、巧克力,反正就是游客随手能搁下的东西,山神庙边还多了个垃圾桶,以便将腐烂的祭品扔掉。

  大河动手扔了一个乾瘪的苹果,腾出块地方,把那包糖摆上去了,其中就有一盒龙须糖,是他在县城里买的。

  他拆开龙须糖的包装,用手指抓起一块去逗他女儿,刚恢复健康的秋秋挥著肉肉的小手,发出唔呀呀的叫声。

  他撕了点须须给女儿,小家伙就用两只肉爪子攥住,巴巴地往嘴里舔,好似没舔出什麽味道来,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大河,然後又接著舔。

  然後她突然咧开嘴呀呀地笑起来,小手攥著湿漉漉的糖须须,伸向大河身後的方向,像是要递给什麽人。

  大河呆了一下,迟疑而颤抖地,他缓缓扭头看向身後,那是看似无尽的大山深处,远处几个游客说笑著走在石板路上,他身後空荡,什麽都没有。

  然而小丫头仍旧巴巴地朝那个方向举著糖须须,呀呀地笑,小眼睛黑黑亮亮。

  大河抱紧了她,像是骤然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气,耳朵一阵嗡鸣,他激动地喘著气,对著那大山深处跪了下来。

  「你保佑她,你保佑她。」他将女儿放在身侧,弓起脊梁匍匐下去,像是扑住了那虚无缥缈的一缕袍角。

  而他女儿摇晃不稳地倚坐在他旁边,仍是呀呀地叫,小手松开,高举的糖须须便随著风飘远了。

  秀秀重新来到外省,找了一家餐厅做服务生。她找到了秋秋的生父,告诉他女儿的病情,希望他施以援手,结果那男人一听说当年的孩子没有打掉,还是个女儿,就对她更加避而不见,後来索性说她没有证据证明那孩子是他的,也拒绝做亲子鉴定。

  秀秀对他心灰意冷,但为了孩子的医药费,仍是苦苦哀求,最终那男人让司机送来了一笔钱,说是最後的分手费,若她再来纠缠,就别怪他不客气。

  那笔钱不多,但总比没有好。大河兼了两份工作,白天做装修工,夜晚开计程车,辛劳不已。为了省钱,小俩口连春节也没有回乡过年,在秀秀的餐厅宿舍里吃了个便当做年夜饭,权当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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