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却彷佛不曾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喃喃地说道：「你那么的伤心，她一定很对你不起。」那声音十分的迷茫，顿了顿，却又说道，「啊，我记得了，他也对我不起，我恨极了他，可……我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方瑛听得心口一颤，想，她甚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记得她心里念着他。他想，她为了甚么这样伤心？又想，我的境地，比她又好了许多，也没甚么好伤心的，我不去想他便是了。
可想起那时秦少头也不回地离去，心口却还是疼痛，痛得几乎不能忍受。
轻柔的指尖抚过他的眼角，彷佛要替他拭去泪痕，那声音变得威严有力量，说道：「好男儿要顶天立地，你哭甚么？便是她伤了你的心，也不该如此的没志气。」
方瑛怔了一下，想要辩解甚么，却又笑了，豪气十足地应道：「好。」
「呵！」那声音带着笑意，彷佛还带着点儿满足，「好男儿，有志气。」
那时眼前的柔光逐渐变得明亮，直至刺眼。指尖般的触感轻轻地拂过他的额头，彷佛抚到他的心口一般。他不由得挣扎起来，那声音突然恼怒地说道：「原来你是龙！」听起来似乎很是怨恨，方瑛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是，我是龙，便是没了龙珠，没了龙骨，却仍是龙！」
那声音见他毫不否认，愣了一下，却也笑了，说：「好孩儿，不愧是他的子孙。」又说，「也罢。你今日里走来我身边，想是天也要我助你。」
方瑛听她这话说得没有首尾，一时不解，想，你助我甚么？又觉出她话里的悲悯之意，便有些着恼，客气地说道：「不必有劳。」
那声音喃喃地说：「太久了，我也累了。他不在，我留着，又有甚么意思？」
说完，柔光大亮，刺得他再也睁不开眼。可周身的禁锢，却慢慢地松开了。
方瑛只觉得周遭突然一片寂静，心里一沉，也不管不顾，竟然就睁开了双眼。那时再看，眼前哪里还有甚么明珠。只有脚旁跌落着半只龙角，残破不堪，上面绑着几缕白发。
方瑛屏住呼吸看那只龙角，这并不是寻常的龙角，他在龙宫那许多年，并不曾见着这样奇异的形状。这是上古时便留下来的宫殿，这其中所藏的神魂，难道是上古之人不成？他犹豫一下，不知为何，竟然弯身下去，将那半只龙角拾了起来，藏在怀里。
不知是谁，为了留住她的一缕魂魄，居然使出这样厉害的法术来，又引了海底的明珠以精魂来护着她，以保她一缕神魂不散。
如今她一心求去，法术已毁，明珠便四散而去，顷刻间，竟然都不见了踪迹。
那个人也不知是怜悯他还是怎的，竟把殿中用以凝聚她一丝神魂不散的精魄都给了他。
那时四下里一片死寂，脚底全是血红的碎珊瑚，他胸口发闷，想起那声音中的怅然和怀念，突然觉得难过。
他想，也不知是谁，为了许久前的那段情，把她羁留至今。上古之时，也有这样重情意的男子？
这样一想，他心中的不甘和懊恨也淡了许多。
他想，这龙角之主也不知是哪个，与他相较，我方才便是哭了，也算不得丢丑。又想，幸好我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若是被季岷和疏风知道，只怕要被他们笑话的。
方瑛在殿中站了片刻，长吁了口气，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殿中的明珠皆已散尽，之前犹如天幕一般笼罩着这一处旧宫的光华，也终于黯淡了，乍一看去，竟与别处一般无二。
他手里提着宝剑，回头看着脚下如血一般的珊瑚，心想，龙火已无，若是被别人知晓是他做下的好事，只怕难辞其咎。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便是说出了，只怕也无人相信。他想到这里，便不由地起了一身寒意。那时突然听到身后喀喇一声，他猛地转过身去，拔剑出鞘，一颗心也悬到了喉咙。却看到一条极大的银鱼，鱼鳍上穿着金环，方瑛认得它是季岷的座骑，便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拍拍它。银鱼摆出姿势，似乎是要他骑上去，方瑛轻轻皱眉，想，他怎么会这时候来接我？便是知晓龙火已灭，也不能如此之快？
那时心突地一沉，想，难道他宫里出了甚么事情不成？
于是便跨上鱼背，扯住金环，教它飞速前游，快去季岷那里。
等银鱼游出旧宫，季岷早已魂不守舍地在半道上等候着了，远远地见他骑着银鱼出来，便着急地唤道：「阿鵼！阿鵼！你还好么？」
方瑛一时莫名其妙，等近了，这才停住，问他：「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季岷抓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松了口气，说：「我怎么能不着急！那只狐狸一个人从旧宫里出来了，我不知道里面出了甚么事，问他他又说不清楚，我都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