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个人睁开眼，有些可怜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你吞下的契珠，是因魔而化的半颗龙珠。它认得我，只会听我的吩咐，不会教你好受。你若是当真不肯吐出，我只好杀了你将它取出，你仔细想想，值得么？」
方瑛不免大吃一惊，这才仔细地看了他几眼。此时他仍是龙身，低头看去，见这个人微微躬身，蹙眉含愁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许久之前，他和季岷，疏风一同前去五殿下宫中之时，就曾见过这个人。
此人本是龙宫里的药奴，名叫素音，是侍奉五殿下的。那时他们三个前去，这人只是微微地低头，站在五殿下的身侧，不亢不卑，也不因季岷的不受宠而慢待丝毫，也不因疏风的倨傲而敬而远之。疏风对他很是赞叹，说下奴尚且如此，五殿下只怕不是池中物。
季岷嗤笑起来，说：「我那个五哥，只会打仗，不会别的。」
而他与那个素音，也不过有这一面之缘罢了。
后来曾在不经意听季岷说过，神魔大战之时，五殿下被九殿下斩杀在宫中。想来他宫里那些下奴，也不知散去了何处，却不料今时今日，竟会在这里遇见素音。
素音见他神情震惊，以为他是吃痛不住，便念了句甚么，钻在他皮肉里的魔虫便停了下来，动也不动的附在他鳞片之下。
「你把契珠还回来吧，这东西带着魔性，只有魔主才能用。」素音低声地劝他，就彷佛一个下奴在劝一个主子一般，十分的耐心。
方瑛倔强起来，微微冷笑，说：「我偏偏就用了，有本事你自来取？」
秦少听得心惊肉跳，他想，便是还给他又如何？魔物本来就不该留在身上，否则只是自取祸端罢了，他要回去，那便给他就是了！
可是他也知道，依着方瑛这样倔强固执的性子，若是听他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是要勃然大怒的。
方瑛深深地吸气，朝素音吐出熊熊的烈焰。霎时之间，龙火烧起，地面之上的气息变得灼热滚烫，秦少几乎不能站立，只好紧紧地搂着龙身，半趴半抱地爬在方瑛身上。
方瑛眼看着那个人在炽热的火焰之中纹风不动，慢慢地抬起头来，念诵一般的说道：「怎么还不回来？魔主在宫里等得十分焦急，你却在人世间游荡这许久？」
方瑛听他声音平缓，却不由得暗暗心惊，这话不是同他说的，竟好似是同他胸中的那颗魔珠而言的一般？
那时素音的话音还未落，方瑛就觉得胸中有甚么犹如利箭一般破出，直朝着素音手中飞去。
秦少一直看着他的，见此异状，立刻就失声大叫起来。方瑛只觉得浑身微微晃动，竟然站立不住，眼看着就要软了下去。
素音眼中有些不忍，说：「原来你当真是龙。只是没有了珠子，就失了龙形，怪不得你要这契珠。」
方瑛听得清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魔珠飞去，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直到此时，才发觉自己早已回复人形，浑身是血，被秦少紧紧地抱在怀里。
秦少惊恐慌张地抱着他，看他胸口犹如被金丸打穿的一般，竟然都是鲜血。有那么片刻，他只觉得浑身发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方瑛那急促的呼吸声仍在耳边，好像重锤一般狠狠地敲打他的心。
素音收起那物，牵动身下的魔兽，转身便要离开，秦少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的一般，抱着方瑛猛然跪倒在地，将素音唤住，大声地哀求道：「求你救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物从方瑛胸口破出，便已晓得了这人的厉害。方瑛伤得如此之重，若是救不活怎好？倒不如向这人拼死一求，或许反倒能有一丝生机。
素音转身过来，见他满眼是泪，浑身颤抖，心生恻隐，便说：「他宁愿死也不肯还我契珠，我如何还要救他？」
秦少跪在地上前行几步，衣衫都被地上的沙石划破，他仰起脸来看素音，颤声哀求：「他是龙啊，没有龙珠，他如何能够化龙？龙性极傲，因此他便是死，也不肯将那魔珠还你的啊。可你所求的，不过是这东西物归原主罢了。又何必害他性命？」
素音心中微微震动，秦少满脸泪痕，吐出狐珠，双手献上，浑身颤抖地说道：「求你救他，你不是说了么？你得了契珠，我把这狐珠给他！」
「你已成仙，这狐珠便是你的至宝，你舍得与他？」素音明明有心成全，却仍有此一问。
若是秦少失却了此珠，只怕再也不是仙人，不过是一凡间俗物，这人难道也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