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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许我如梦浮生_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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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臣愣愣地站在那里,天上已经升起一钩新月,迎着蝈蝈的叫声逐渐高挂。月下灯虽不如白昼,心中的眼泪只怕早已够湿透那一袖春衫。分隔八年,音信全无,烈火燃情过,心字已成灰。

  当年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个温情款款,一个娇柔妩媚。他必定带着他书写过满纸满天的柔情,就像任啸徐带着他一样。

  那年盛夏,任啸徐带他去大剧院听戏,他握住他的手,低语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高考前夕,他紧张的连笔也拿不住,任啸徐带着他一口气爬上任氏集团大楼的六十六层,站在最高处,指着盆地里极目不见涯际的参差十万人家,高声说“这是以后都是我的江山,可我偏要舍江山而择美人”……

  大四考研,他严重失眠,任啸徐抱着他,夜夜在他耳边说话。说他小时候的故事,爸爸给他和哥哥特别订制了小椅子,带他们一起听董事会,为的是从小让他们接触商业氛围的熏陶,将来继承家业才会更顺利,他却总是打瞌睡……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任啸怀也一定带着季泽同做过吧?听啸徐说,他们兄弟俩性格极像。将心比心,叫人如何不伤悲?

  季泽同的一腔回忆只怕都够杀死他千百回了。他又是个最能沉迷痴恋的人,记性又好,顾家臣小时候随口说过的一句话,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记到现在,随口说出。八年,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他又怎能忘记当初的岁月?只怕八百年,八千年也不能够,不能够忘记分毫。

  人间烟火总是痴,不觉轻叹已流年。欢歌笑语犹在侧,罗帐锦衾难成眠。花前月下始知冷,梅畔柳边终解言。自是年少负芳华,此生应恨共此天。

第18章

  公园夜色清幽。天色黯淡,一个小虫儿嗡嗡嗡飞到季泽同身边去了,上上下下绕着圈儿。

  顾家臣站在旁边,数着那虫儿绕的圈子。绕到第七八圈的时候,季泽同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扇子把那虫儿拍走了。这一扇子力气有些大,把那个小虫子一下拍到旁边杜鹃花的叶子上,“啪——”的一声。小虫子受了惊吓,蜷成一团掉落在地上,顿了一会儿,察觉到周围平平静静似乎没有危险,它才又展开翅膀嗡嗡嗡飞走了。

  “天也晚了,不如先我们去啸徐的公寓……你也还没吃晚饭吧。”顾家臣试探性的问。

  季泽同想了想,便站起来,说了声:“走吧。”

  他理了理衣服,把扇子扔在躺椅上。两个人顺着那条小小的石板路走出去,没走两步,旁边就围过来一圈人。为首的那个恭恭敬敬问:“小爷,这是要去哪儿?”

  季泽同冷冷道:“你放心,我不去宴会上找麻烦。你叫司机来,我们去牡丹城。”

  为首的黑色西装点了点头,只一个眼神,便有人去开车过来,另外一些人把那石头桌子上的茶杯并旁边的躺椅扇子具收拾了。

  顾家臣陪着季泽同坐。车内的密闭效果极好,听不见一丝风声杂音。音响里缓缓流淌出邓丽君的歌,洋溢耳侧的古老的柔情。

  季泽同说他是陪他爷爷来的,想必这歌也是他爷爷听的吧。季老太爷当年也当过兵上过战场,后来又一直是在京的高官。退休之后返乡,在这花团锦簇的西南重镇,回味往事之时,也总离不了这些让人怀念的老歌。

  玉楼深锁薄情种,清夜悠悠谁共。羞见枕衾鸳凤,闷则和衣拥。无端画角严城动,惊破一番新梦。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

  邓丽君的声音清润如露,和着箫声笛韵,丝竹悠悠,恨也悠悠。秦观的词不但婉约,还有南宋词独特的音律讲究,读起来别是一番朗朗上口,听起来又更添几分动人心弦。他最出名的一句,恐怕要数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啊,怎么需要朝朝暮暮?他撇下他八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他却还是不能把他忘却。一旦牵动了情思,任他走到天涯海角,也会把系着他的那一颗心一并带走。这八年,季泽同活得仿佛没有心跳,没有知觉,宛如行尸走肉。一腔思绪早就在八年前的那个晚上,随着那飞机上的人一起跨越了重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纵使如今任啸怀回来了,谁知道他有没有记得,把季泽同的心也一起带回来呢?

  顾家臣偷偷望向窗外,香槟色的轿车被一圈四辆黑色奔驰包围着缓缓前行。真是玉楼深锁,玉楼深锁。

  新竣工的华尔道夫大酒店此刻怕已是觥筹交错。

  长桌铺着白布蕾丝拼成一线,连席的酒杯垒出一座座金字塔,新开的香槟闪着雪白的泡沫,从最顶上的那只杯子里溢出,缓缓流至最底处,酒水映着灯光,闪烁流彩。每一盏酒杯深处都流转着那一排排笑靥如花的人,一句句甜如蜂蜜的话。流转着每个人心底深藏的心事,流转着钱、权、名、利,流转着贪、嗔、痴、恋……闪烁的酒色正如这车的颜色,惹人称羡,惹人称醉。

  而他们两个今夜却注定是局外人。美酒华服,璀璨灯光,应接不暇,热闹喧天的场面,必是有一整夜的迎来送往,歌舞升平。任啸怀只怕没有心思去回想他们的过往。

  八年的时间足够模糊所有记忆,足够老了鸳鸯鸾凤,旧了绣枕锦衾。清夜悠悠,有谁与共。旧梦怎堪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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