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一辆宽大华丽锦缎马车徐徐驶出杭州城。
车内,一纤细蓝衣少男,正包着个包袱,头枕软套,一足摊平一足支起,酣睡补眠中。
一尺旁,斜倚着一艳丽惊人男子,正散漫把玩手中所执青瓷茶杯,一面打量着酣睡之人,神色有稍许失落和郁结。
男子心想,这女人闭眼着男装,就活脱脱一清秀十七、八的少年。如此容貌,怎么能把不近女色的梁某人迷得数日不出房门呢?莫非,梁某人有断袖倾向,喜好似男色的女子?!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若说是为她的风情…这女子不懂得半点风情!他一大美男在她面前,居然视而不见!视而不见也就罢了,竟然不顾男女之防,在他面前呼呼大睡。
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不把他当雄姿飒爽的男人。中午,停车用膳。苏瞳很自觉的定时醒来。睡眼惺忪的半眯着眼睛,摇晃着来到草地临时架起的石灶,挨着姚觅飞,一屁股坐下。
“嗯…好香啊,姚公子你好厉害啊。”苏瞳嘴里夸着姚觅飞,眼睛却紧盯着烤得金黄的乳鸽,垂涎三尺状。姚觅飞苦笑不得,再次把他排在菜肴之后:“是我童子弄的。”
“哦,你家童子好厉害哦…”丝毫不见窘迫之意地改口,托腮依旧目光炯炯注视。
待姚觅飞的青衣童子,将最后一道调料撒上后,烧烤乳鸽大功告成。
“色泽金黄,不焦不生,恰到好处,香气扑鼻…好久没吃烧烤了哦…”苏瞳在一旁旁若无人的大肆评论。“姚公子,你吃翅膀么?”苏瞳眼冒红心,讨好的笑着问姚觅飞。
“苏姑娘,若喜欢,请用,没关系。”姚觅飞颇是大方。
“呀,太感谢了。这位小哥,麻烦撕给我那两只翅膀。”苏瞳掉头冲青衣童子,热情亲切的说。
饭饱水足后,苏瞳满意的扯下树叶,擦擦油腻腻的手,单手撑车辕,翻身上车。
姚觅飞则懒懒的接过红衣童子递过的锦布,擦净手嘴,潇洒地迈步跨上马车。
苏瞳觉得此时分外有精神,睡足了,吃饱了,脑筋也开始转了。
“姚公子,你可知雷利清除了个盟主之名,靠的什么发家?”总要有些经济来源,才足以矗立江湖。
“严英中父辈是开镖局出身,严英中死后,将严氏镖局传给了独女严婉婉。
虽说是严氏镖局,但实则是雷利清在掌管。武林盟主也颇有些威名,黑道绿林也会忌讳几分,若是黑道高手,也不屑对个小镖局动手,是以严氏镖局倒也少有失镖之事,逐渐势力扩大。”
“唔…这样啊…”苏瞳若有所思地卷动把玩着黑发::“有些时候,应该受点挫折教育的,才能茁壮成长。”姚觅飞不解地看着苏瞳。
“果树必须要剪掉些许枝叶,才能结出更多更甜的果实。”苏瞳凤眼灵动。
“苏姑娘的意思是…”姚觅飞有些明白了。苏瞳张着大大的波光流转的凤眼,娇俏灵精,凑到姚觅飞面前,殷切说道:
“姚公子,我们去打家劫舍吧!专劫严氏镖局。”姚觅飞本就是个张狂之人,我行我素,思及从未曾打过劫呢,也兴致勃勃地说:“怎么个打劫法?”
“嘿嘿。”苏瞳盘脚挪前两步,奸笑:“你查查,最近他们镖局可有镖出行。
然后我们顺便就把他们给劫了,我们俩五五分成,如何?”姚觅飞思索了下:“四六分。我们快意楼要查听消息。”
“五五分,主意是我出的,没我的主意,哪来的银子。”苏瞳紧咬不放。这可是知识产权啊,定要维护。(某绿忍无可忍跳出:知识产权个鬼,你到底懂不懂啊?!)“呃…”姚觅飞沉吟片刻,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好吧,五五。”就这样,决定了即将来临的一个月内,严氏镖局各镖师的悲苦经历。浙西北,秦山脚下。日已西落,暮色降临,山林密树,犹显阴暗。严氏镖局红字队,一行二十五人,七人手推镖车,九人两列,各列镖车左右,压尾的是红字队队首—赵鹏。
赵鹏并未因为深山密林而让镖车止步,一则是因为前些时日有些耽搁,二则是因为严氏镖局素来威名在外,那绿色旗帜一亮出,少有人敢自找死路。
众人正埋头赶路时,忽听得一似男似女、压低的声音叫道:“劫富济贫,天下安宁!匡扶正义,镖银进我荷包里!”
只见一着绯红披风包裹全身,看不出胖瘦,中等高度身材,头套蒙面,只露出眼睛鼻孔之人,立于前面一巨树高枝上,如同羽毛轻盈一般,随林风和树枝摇摆。
旁边树枝上,立着另一同样打扮之人,只是高大许多。赵鹏见两人能轻松立于高处,如临大敌,摆手势,停车,红字队一字排开,挡于镖车前,作防御状。
赵鹏提气喝道:“在下严氏镖局赵鹏。阁下何人?意欲何为?”身形矮小蒙面人,仿佛低低嘀咕了句:“难道我的口号不够明了?”然后再简洁明了地高喊了次:“打劫!”这次够明了了。赵鹏心想,莫非他们不知道我们镖局的背景底细不成,再次先礼后兵:“我们是武林盟主雷利清手下的严氏镖局。”
“切,我还天皇老子呢。”不屑的声音。赵鹏暗忖,看来此二人,是专门找上门的了。
打了个手势,动手!十只八棱飞镖向树上二人射去。身形矮小之人怪笑一声,掏出细鞭,挥舞,将飞镖逐一甩落在地。
高壮之人则纵身掠下,飞鞭交织成网,铺天盖地向红字队网来。鞭鞭狠戾,呼呼作响,落于人身上,皮开肉绽。
矮小之人则跳至后方与赵鹏,对打。赵鹏举剑劈面而来,蒙面人侧身一闪,甩鞭圈住剑柄,赵鹏自然紧握不肯放手,蒙面人右脚回踢,赵鹏收腹缩身。
如此,疾分倏合,剑来鞭往,数个回合,赵鹏便觉得有些吃力了。他伺机左手一挥,抓住去势的长鞭,欲拼最后气力,夺取对方武器。
谁知鞭头又来一波,只觉手掌剧痛,几抓不住,似乎有温热液体从手掌流出。
剧痛分神之间,右手银剑已被踢落在地,迫不得已,松手放开细鞭,身形后退两步,防止对方杀招。
但只见那蒙面人,欺身而上,伸手点了赵鹏穴位,定住赵鹏,便没再痛下杀手。
那矮小蒙面人见收拾好赵鹏,回头望那高壮之人,见其他红字队人皆已被放倒在地。
身形雀跃蹦跳至镖车前,正欲打开车上封箱。
“等等,你们到底是何许人也?与我镖局有和恩怨?”赵鹏不甘地怒喝道。虽性命得保,但眼见着就要到护送地,却出了这纰漏,让他如何交代。
“呵呵,绝世双鞭是也。”矮小蒙面人似乎心情甚好,嬉笑答道:“无恩无怨,只为劫富济贫,匡扶正义。”
“你…你们…等着,我定会向雷盟主禀报。”赵鹏大声叫嚣。高壮蒙面人听得,浑身杀气四起,正欲转身来解决了赵鹏。
赵鹏打了个战栗,立即噤声。矮小蒙面人阻止道:“算了,禀报就禀报吧。
快把银子给抬走,好重哦,来帮手…”高壮蒙面人遂罢手。浙西北、浙南、闽北、闽西、赣北,十处运镖途中的严氏镖队皆被打劫一空。
严氏镖队重金打赏捉拿“绝世双鞭。”雷利清也以武林盟主之命,呼吁武林正道捉拿此二人。
可惜,那二人如同人间蒸发,与那些镖银一起,消失无影踪。
“哐当。”一声,白瓷青茶盏摔在地上,男子暴喝声:“又被劫镖了?!这个月已是第十三宗了,你们数十人还不是两人对手?!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你们可知劫镖是要我们镖局赔偿一切损失的,整整十三宗镖,你们让我怎么赔?啊?!把你们的家当全当了也不够!”下面站立之人,辩驳道:“那两人武功实在太高,我们毫无招架之力啊…”“啪!”男子右掌重击八仙桌:“你们这些个废物,还不下去给我好好练功。
平日里就知道吃喝嫖赌,占着镖局名声大,便疏于练功,现如今终于给人打得如此狼狈了。还不给我滚?!”那站立之人叫洪京,年已五旬,是自严英中时,十岁起便在镖局效力的,年纪虽与雷利清相仿,但辈分却也算得上比雷利清高的。
若不是这次劫难,他也不会带队出镖。没想到临老失手,被雷利清骂了个毫不留情面,心中恼怒,怒哼一声,甩袖扭头冲了出去。
“哼,居功自傲,不知所谓。”雷利清气得青筋暴起。
“我看,定是那爱媛门搞的鬼…”一直坐在右侧太师椅的严婉婉皱眉说道。
“还不都是你。”雷利清怒气十足:“非要惹是生非,找人端她们的店铺,这下好啦,报复上门了…”
“你若不留着那贱人的手帕,我会这么作么?”女子高八度的尖锐声音:“你阻三阻四的,还说不是对她有情?!好你第一个雷利清,看我爹不在了,就这么对我…”
雷利清一脸烦躁不耐:“好了好了,吵什么吵,还没吵够啊。爱媛门没有使鞭的武功路数,应该不是她们,你就少在这添乱了,哼!”说完起身就走,不愿再多留片刻,他真是受够了。
“你!”严婉婉见雷利清如此,满腔怒气无处可撒“啪…”狠狠把茶杯扫落在地。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雷府西南九条街巷外的庆香楼里,大啖美味佳肴。
蟹黄鲜菇、夜合虾仁、酥炸鲫鱼、玉簪出鸡…四荤一素一汤。苏瞳正喝完最后一口汤,长舒口气:“嗯…用别人的钱,吃起来果然美味啊,人生欢愉无限啊…”早已用完的姚觅飞坏笑:“现在那雷利清怕是在家中暴跳如雷呢,呵呵。”
“哼,他活该,敢来砸我店面,让我损失了上万银两。”苏瞳提起尤忿忿然。
“呵呵,苏姑娘莫气,现如今,你那损失早已补回,而且还远远超过呢。”姚觅飞笑道。
“哈哈,我们各自得五万两,姚楼主也赚得不少呀,无本生意。”苏瞳与姚觅飞相视一笑。
“听说雷盟主正呼吁武林人士,大力追击绝世双鞭呢。只要穿绯红披风的人,都被盘查了。”
姚觅飞这些时日从手下得到的消息。“哈哈哈哈,怕他找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真是人头猪脑,穿个绯红披风就是绝世双鞭了么,他们有这么高的功力么?!”苏瞳满脸鄙视。
“苏姑娘,所思谨慎周全,爱媛门少门主,果然不同凡响。”姚觅飞最初没使过鞭,本不同意苏瞳的做法,是苏瞳力劝,并说她也本不善,两人一起练了两日鞭,才出手的。
虽说那鞭使得并不如判官笔样娴熟,但以他们两的功力,对付那些严氏镖局仗势欺人久不习武的花拳绣腿,是绰绰有余之绰绰有余。
“那是…我可是苏某人啊。”苏瞳摊开折扇,得意轻扇:“虽说我们并不惧怕他们寻上门来报复,但耍弄他们团团转,更加有趣。
况且,那雷利清若知道是我们两派所为,不知道会使出什么阴险招数,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说得有理。”姚觅飞白白得了五万两银子,心情正好,也不觉得苏瞳这个小女子的语气比他还狂妄了。
她的武功他也见识过,若与她对打,他应该能胜,一则她尚年幼二则女子力道本就比男子弱,但是他仍然会胜得吃力。
而且这个女子行事十分谨慎,从不妄行,无十成把握,她是不出手的。
所以他对自己选的这个同盟十分满意,他完全不希望将来有天会与她成为对手,那必定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此时隔壁包厢似有一席人饭足酒毕,正走出包厢,经过苏瞳他们包厢房间门口。
一个声音洪亮的男子声:“雷兄,你不用担心,我等必会为你抓获那绝世双鞭,打得他们爹娘都不认得。”苏瞳和姚觅飞意味深长地对望一眼,同时噤声,聆听门外之人所言。
“那就有劳各位了,若能追回那些镖银,家父必会重谢,并引为上宾。”一听起来到颇是悦耳的声音,含着一丝喜悦。
姚觅飞压低声音:“看来是雷利清之子—雷严苗了。”苏瞳满是兴味地的挑眉,望着门外,嘴角邪笑,站起,理了理衣襟,走出门去。门外那一行人,有六人。为首的头上戴束发紫簪,一件牙白剪袖,外罩青缎排穗褂,好一付贵家公子打扮,只可惜眉窄眼细,失了一分清秀。
想那雷利清年轻之时也是个俊秀少侠,儿像娘女随爹,这雷严苗只有身形随雷利清,样貌儿全随了严婉婉。
其他五人皆是江湖简便装束,只是布料剪裁显然不如雷严苗了。其中一人浓眉落腮胡,身材粗壮如野熊,想必是那口出狂言之人了。
苏瞳一眼扫过各人后,佯装着忘记了物事,又折回头。待那群“江湖侠少。”下楼后,苏瞳眼珠子一转,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对姚觅飞说:“我们待会儿,傍晚时分,让绝世双鞭露下面吧。”
“你有何主意?”姚觅飞已经习惯了苏瞳不时的机灵念头了。
“别管,我们回去准备吧。”苏瞳想着即将上演的好戏,兴奋异常,拽着姚觅飞的胳膊就往外走。
姚觅飞未用力抗拒,只看着拉着他胳膊,超级自然无任何异常的苏瞳,暗忖:
若不是了解她,必定以为她在勾引他。但有这样如拽着木头似的勾引法么?
待出了包厢门外,食客们见一清秀少年拉着一绝美男子,纷纷投以注目礼。
但清秀少年似是满脸期待,不曾察觉。而绝美男子接收到众人目光,冰冷眸光流转,一一回扫过去,众人忙收敛回视线,低头各自用膳。
绝美男子这才望着他身前的少年,那目光似乎回暖隐约含有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