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声音苍老,速度却快,开始尚在清泉岗下,终句已到席前,是一名银发白须的老瞎子,肩却骑着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竹杖点地而来:“老朽陆散人,这是恩公之曾孙女,名叫骑鹿玉女…”
他吸吸鼻子道:“好重的王者之气,只可惜…”凌玉娇暗惊:“只可惜什么?”那陵散人道:“山雨欲来,前途多险…”***
凌玉娇恭谨再拜:“愿闻其详。”那骑鹿玉女却嚷道:“笨老头,死老头,你不会跟她们要一桌上好酒菜料理,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呀!”凌玉娇立刻转头吩咐道:“把这张桌椅撤掉,重新开一桌酒席出来。”不一会儿桌椅摆好,上酒上菜。
宁儿馨儿自己年龄不大,忍不住向那骑鹿玉女多看了两眼,只见她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颈项上挂串明珠,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妆玉琢一般,犹如画中人物。
宁儿馨儿一向以美貌着称,谁知在这小女孩面前,竟有些儿自惭形秽,不敢随便开口。不一会儿酒菜备齐,恭请陆教人上座,却见那女孩儿仍是骑坐在他的肩上,并不打算下来。柳含笑向宁儿馨儿低语道:“莫非她不良于行,是个瘸子?”
那小女孩耳朵却尖,伸手一按老人头项,呼地跳到地上,绕场奔跑一周,又呼地跳回老人肩上,安安稳稳地坐好。宁儿叹道:“她明明有手有脚。”馨儿笑道:“只不过喜欢把人当马骑。”
那小女孩嘴一呃道:“明明是当“鹿”骑。”柳含笑立时笑得前仰后翻:“巧极了,妙极了,真的是“指鹿为马”啦!哈哈…”芸娘亦不禁莞道:“老人家心甘情愿让这孩子骑着磨,也要你们多事?”
那位陆散人却不苟言笑,一板一眼道:“想我陆散人一向逍遥自在,快乐如神仙,千不该万不该,多嘴多管闲事,这位小小玉女答应帮我完成,我却得对她唯命是从。”
赵君璧道:“这件事大约真的困难重重。”陆散人摇头:“一点都不难,简直是又轻松又愉快,滋味无穷。”
袁紫霞忍不住追问:“什么事有这么好滋味?”陆散人道:“就是…”骑鹿玉女喝道:“你敢说出来我就回家,你自己去做。”陆散人咋舌:“好好好,我不说,我吃饭!”骑鹿玉女道:“你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陆散人大口吃菜:“是他…”骑鹿玉女道:“那为什么不去找他?”陆散人大口喝酒:“因为他的百花酿还没有炼成。”骑鹿玉女道:“还要等多久?”
陆散人大口扒饭:“快了快了,等老朽再撮合一件事。”骑鹿玉女道:“你到底吃饱了没有?”陆散人狼吞唬咽:“饱了饱了,等我把这口饭咽下去。”
骑鹿玉女道:“灌一口酒不就吞下去了?”陆散人果然端起酒壶拚命猛灌,一口喝光,这才打个响隔,抚摸肚子:“饱了饱了。”骑鹿玉女道:“吃了人家的,总该把话给人家说清楚了吧!”陆散人道:“什么话要说清楚?”骑鹿玉女道:“原来你是想用一句“山雨欲来前途多险”就骗人家一顿酒饭呀!”陆散人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指这个,我倒是忘了。”
他向凌玉娇道:“愿闻其详,只须问她。”他指的竟是解玉卿。解玉卿一怔,这老人又道:“趋吉避凶之道,要尽量程出这王者雾气,雾气泄尽,自然归于平淡,再无后顾之夏。”
骑鹿玉女嚷道:“走啦走啦,赶快办完你的事,再办我的事,办完好回家。”陆散人哈哈大笑,背起这小女孩,手中一串铁板哗尝哗尝地摇动,大唱道情,大步而去:“兔毫浮雪煮茶香,鹤羽挡风采药忙,兽壶敲玉悲歌壮!莲莱云水乡,群仙我最狂!即景诗干韵,飞空剑如霜,月满秋江!”
这老人家速度可真快,短短一首小令,竟已下了山岗。解玉卿叹道:“真是个游戏风尘的活神仙。”宁儿道:“神仙还会骗吃骗喝?”解玉卿道:“他没有骗,他说的是真的。”
凌玉娇大奇:“原来你真的知道?”解玉卿垂头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父女俩引起的。”
她详细说明原委。父亲是避仇而逃来此地,落籍生根,把她抚养长大,谁知也因此受到一个叫做“天罗妇”的人要胁,要她父女设计掳走杨欣。
阴错阳差,她反被杨欣的“爱情”俘虏。父亲解九思一见这杨欣,便一口咬定他不是杨欣,而是沈亚之。袁蝶衣问道:“沈亚之是谁?”
解玉卿道:“他说是翦云公主的未婚驸马。”芸娘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这位驸马沈亚之是大唐开国以来,第一次科举的状元郎,高祖李渊看中他人品才华,招为最小幼女翦云公主的驸马,只可惜因玄武门事件被列为通缉要犯…”
解玉卿道:“你控鹤监消息果然灵通。”芸娘又道:“玄武门事件只不过是李世民夺权的流血政变,他当了皇帝却吓跑了驸马,翦云公主与这位兄长皇帝翻脸,出外流浪,四处寻找她的驸马爷。”
袁紫重问:“找到没有?”当然是没有找到,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出家做了和尚,有人说他隐姓埋名,跟别人生儿育女去了。”解玉卿接口道:“我爹先一口咬定你们这位姑爷就是沈亚之。”
宁儿又捧嘴:“不对,他是隋朝杨广的儿子。”馨儿接道:“因为他有“龙吐珠””见她一脸不懂,宁儿笑道:“你不是已经跟他…练功了?”解玉卿急忙分辩:“不,我不要练功,我统统都给他。”
袁蝶衣竟然想起是自己说的这句话,不由得满脸通红。解玉卿续道:“后来我爹大概看出我跟他感情甚浓,难分难舍,才答应把我交给你们的。”
宁儿馨儿又一脸不懂了:“这不就圆满解决了吗?怎么还会有山雨欲来,前途多险?”凌玉娇道:“只怕他把杨欣交给我们是假,交给翦云公主才真。”
赵君璧渐渐听出了头绪:“他本来打算直接交给公主,但是又怕“天罗妇”来夺,就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再去通知公主!”解玉卿叹道:“我猜就是如此…真是对不起各位。”
正说间,帐篷掀开,欧阳婷羞人答答地从里面出来。袁紫霞问:“他呢?”欧阳婷垂头道:“睡着了。”袁紫霞道:“休息去吧!”欧阳婷羞红着脸,匆匆溜走。
袁紫雷道:“也就是说翦云公主随时会来抢她的驸马!”芸娘道:“还有天罗妇。”凌玉娇道:“果然是山雨欲来土则途多险。”宁儿咕地一笑:“那老头果然是陆地神仙。”
馨儿道:“只不过被人拿来当马骑。”宁儿道:“不要指鹿为马。”馨儿反驳:“你才不要鸡蛋里挑骨头。”
她二人心灵相通,当然不会真的吵起来,宁儿道:“他只说前途多险…而且还能趋吉避凶。”“只要泄尽王者雾气…”
“归于平淡…后顾无忧…”别看她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唠叼不休,却颇有归纳整理之效,如非心灵极有默契的人,定难做到。莱女心有所悟,互看一眼,凌玉娇问芸娘道:“你好像有话要说?”芸娘道:“要尽泄王埋霸气,只有如此这般…”
众女都把头伸过来,芸娘比手划脚,详加说明。一只庞大的队伍,在往江都金陵官道上,迤逦而行。说这是一只庞大的队伍,一点也不为过。尽管车上并没有什么笨重事物,也因八条健壮蛮牛,负轭施施然而行。
这车身打造得又宽又大,又结实,又豪华,嵌银缕金,锦褥绣帘,由两名如花似玉的美貌“银霞女将”执鞭驾驶。
像这样的豪华大车,竟有十八辆,首尾相接,竟也绵延百丈!远远看去,真是金碧辉煌,却又俗不可耐,一副标准暴发户模样。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每一辆车上都竖有一面巨大旗帜,上面绣着极度狂妄自大的话句:“隋炀帝亲点东宫太子殿下杨欣。”“唐太宗皇帝世子,晋卢王李欣。”“前金陵钟山雨花台盖奇。”
“翦云公主驸马,沈亚之。”“大内鹿鸣苑天罗妇师尊魔手。”这样的庞大队伍,一路上招摇而过,所经之处路人侧目,议论纷纷。就连解玉卿看了都心虚不已:“这样行吗?”芸娘道:“一定行。”
正说间,前面似有状况发生,有人在争执不休。她们立刻赶到前头,只见十几名魁梧壮汉,攘臂争吵大吼大叫:“我们要见驸马。”凌玉娇喝道:“叫驸马爷。”“什么爷不爷的,还不知是真是假。”
凌玉娇怒阳:“掌嘴!”正在这辆车辕上执鞭驾驶的欧阳婷一晃而至,纤手扬处,啪啪啪啪,就一连打了他四个耳括子。
这十余名大汉登时大怒,拔出武器就要围攻。谁知这欧阳婷昨夜被“临幸”武功大增,连一双银色短枪都不用拔出,空手而上,倏然扑进他们之间,左穿右挥,喝道:“统统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