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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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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几天都是掏力的活,赵海生真的累坏了,回到家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条上,摸出烟来点上出神地看着什么地方慢慢地吸了起来,袅袅青烟一丝一缕地从烟头上细细地升起来,使他不得不眯上了眼。他这样吸了几口,忽然听见有动静,下意识地一扭头看见何秀兰慢慢地走了进来。
  累坏了吧?何秀兰看着他说。
  没事,这点活儿,算个啥啊?赵海生赶紧站起来。
  说不累是假的,多重的活儿啊!哎,多亏了你,要不是我都不知道该咋办哩。何秀兰感慨地说。
  没啥,都在一个庄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帮个忙,应该的。赵海生看了何秀兰一眼,赶紧吸了一口烟,再说了,谁家没有作难的时候啊?
  何秀兰感慨了半天,蓦地愣过神来,说,看看,叫正事忘了,我是来叫你吃饭的啊。走!累了一天的,哪有再回来摆治着做饭的道理啊?
  赵海生说,不了,在哪吃还不都是咱的饭啊?
  何秀兰说,那不中,我都做好了,要是没人吃那成啥了?
  赵海生说,田明不是在的嘛。
  何秀兰说,她是她,你是你。快走!嫂子还等着哩。
  赵海生还是不肯,说,好了,赶紧回去忙吧,再说我也不去!要是去,我还回来弄啥?
  何秀兰说,那不中,今儿个这饭你要不吃,我心里能会过意得去吗?
  赵海生说,没事,时候长着哩。往后说不定啥时候我该使着你了。
  何秀兰说,那没事啊,有啥事说一声。可今儿个这饭你说啥不能抹光了!看赵海生真是不去,沉了脸,不去我可生气了?
  赵海生说,别,别,你叫我好好歇歇吧。说完才知道说漏嘴了,忙说,我不想来回跑了。
  何秀兰没了办法,只好伸手去拉赵海生。赵海生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慌慌乱乱地说,好了,好了,你松手,你松手,我去,我去还不中吗?
  何秀兰本来是心急,看到赵海生的慌乱,忽然明白了,忙松了手,说,你看,非叫拉着不中。走!
  赵海生老实透了,说,好。跟着何秀兰走了两步,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于是说,你先头里走。
  何秀兰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赵海生说,我换件衣裳,我换件衣裳就去。
  何秀兰不好再摽他,只得说,那你快点啊,俺可都呆家等着你哩,你要不到俺就不开饭!
  赵海生说,我这快,等你叫饭端上桌我就到了。
  何秀兰听了逗他说,哦,你是想擎现成啊。
  赵海生笑了,说,赶紧回去吧。
  何秀兰说,你快点啊。这才回家去了。
  赵海生到底还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吃饭了,不管咋说,那都是何秀兰亲手做的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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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里的草起来了,山沟里这里那里到处都绿绿的、嫩嫩的。看着都叫人喜欢得不得了。田明原先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在家里织布,外面什么样根本连想也不去想的,直到一口气把布织完,帮何秀兰家拉石头才算走到了村子外头,看了又鲜又嫩的草,就叹,这要是叫羊牵来吃,羊该喜欢死了!
  看见一回说一回,说得赵海生忍不住了,看你说的,就跟你是羊样。
  田明说,我不是羊就不能知道羊的心思了咋的?就跟我不是你,我一样知道你看见大闺女心里头照样喜欢得不得了。
  赵海生没想到田明会这样说,下意识地看了何秀兰一眼,半天才说,你这货,我说羊哩,你咋胡扯八连啊。
  田明说,看看,叫我说中了吧。咋样?明儿我给你说一个吧。
  赵海生一下就呆住了,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的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喜欢何秀兰还喜欢不喜欢别的女人。
  田明接着说了,格洼的魏宝乾家闺女。
  格洼是离王菜园七八里的一个庄子,赵海生是知道的,那庄确实有姓魏的人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叫魏宝乾或是魏保谦的人。赵海生可不是胎毛没褪屁事不懂的毛头小子,他知道的多了,啥魏宝乾、魏保乾、魏保谦啊,说白了就是喂饱牵!啥东西喂饱牵啊?牲口!那就是在骂他呢。他没恼,也没生气,好像也不打算还嘴,一本正经地问,您表妹吗?
  田明没想到他会这样拐弯抹角的还嘴,一下反应不过来,但还是被赵海生的聪明逗得喷儿一声笑了,笑了半天才止住,回他,您表妹!您表妹!您表妹!为了增加真实性和说服力,还假作认真地说,你还怪聪明哩,一猜可就猜着了,是不是你早就看上您表妹了?不过,因为用了赵海生的原词,反击就一点力量都没有了。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半天,末了,田明看着青鲜鲜的草还是说,哎,要是叫羊看见了一定喜欢死了!一等何秀兰家的猪圈砌完就把羊牵了出来。其实不用牵的,有老水羊领着,七八头羊兴高采烈地就往山上去了。
  田明看着头都不抬、大口小口只顾吃草的羊说,吃吧,吃吧,都是您的,多吃点,长快点!有时候也会替羊着急,傻羊,那一片草多好啊,不去吃!就把羊往那片草赶过去。羊却不干,还是津津有味地回过来吃原来的草。田明就急得直跺脚,傻羊哦,傻羊哦!真是傻羊哦,傻透了!时间长了就没了兴致,就不去管它了,反正只要好好的吃就中了,就像人家说的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不是瞎操心吗?一不操羊的心就没事了,大山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很寂寥。田明停了停实在无聊得很,就拿出鞋底子纳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响起一阵洋车子的铃声。
  田明抬头一看,黄长庚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推着的洋车子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明光。田明笑了,招呼道,开会去了。
  黄长庚不说话,还是把洋车子的铃摁得山响,叮铃铃,叮铃铃。
  田明往四下看看,没看到什么人,压低了声音骂,打,打,打个球啊,可谝你有个洋车子了是吧?
  黄长庚又摁了摁车铃才把车子扎了,向她走过来。
  田明想起来小时候的一句顺口溜,骑洋车,带响铃,我不劳动你吃熊。
  黄长庚走近了,笑着说,净睁着眼说瞎话。
  田明一时没弄明白黄长庚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他。
  黄长庚说,谁吃熊啊?好好想想。
  田明不好意思了,嘴还犟,你吃熊。
  黄长庚就歪了头问,你有熊吗?你要有,我就吃。
  田明吞儿地一声笑了。
  黄长庚走到她跟前站住了,一伸手就抓住了她鼓鼓的奶子,被她一下打掉了,弄啥啊?
  黄长庚说,想你了。
  田明说,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啥人?
  黄长庚听了,沉了脸,说,那中。转身要走。
  田明愣过神来,问,你弄啥去啊?
  黄长庚说,回家吃锅里去。
  田明就骂,啥球人啊。
  黄长庚没应她,扬长而去了。
  田明不觉从坐着的大石头上站起来看着他越来越远地消失了,忽然觉得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带去了一样空空的,看了半天,颓然地瘫坐下来,痴痴了想了半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夜里,田明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合不上眼。一会儿脑子里是顾家旺,一会儿脑子里是黄长庚,后来黄长庚就在她脑子里住下来把顾家旺挤走了。黄长庚在她脑子里时间一长,田明就能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点点滴滴地搬持了,站那多高躺那多长,手指头上几个簸箕几个斗都一清二楚的。咂摸一下,就咂摸出旋儿来。猛一看是一样的人,细看了还是不一样。顾家旺该干啥就干啥,直截了当,不带拐弯抹角的,也不带拖泥带水的。黄长庚就没那么清汤利水了,慢慢的,不急不躁的,一点一滴的,熬得人都急了,他还没事一样呢。等你急得不得了,他才好像漫不经心无可奈何的动起来。就好像他给了你多大恩惠似,你得感恩戴德的。人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可这一点点你没有就什么都没有了。怪不得人家能当村长呢。田明一有了这个发现越发觉得黄长庚好了,神一样高大起来,把她的脑子占满了,脑子占满还不够,又占到心里来了,把心占满了还不够,又把肠肠肚肚的占满了,四肢百骸占满了,连手指盖脚趾盖都占满了,连头发丝头发棵都占满了……我的个娘哎,你到底是个啥人啊?你快来吧,叫我看看你吧,叫我闻闻你吧,叫我拜拜你吧,好人!
  可是,黄长庚没来。
  田明不知怎的弄出声响来,把睡在另头的闺女金花惊醒了,叫,娘,你咋了?叫了两声田明才反应过来,哦,没事,做了个梦。闺女不吭声了,沉沉地睡了。田明看看身边的儿子银生,知道黄长庚是没法来的,就叹了口气,掖了掖被角,好一会儿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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