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侥幸:“这少年…好俊的脚程!”她见耿照年纪轻轻,料他撑持不久,一咬牙拔下金钗“飕!”朝碧湖背心射去!
还怕下手重了,特地留力五成。谁知碧湖好比背后生眼,身子一让,轻松避过。染红霞接连出手,俱都无功。碧湖速度不减,倒是黄缨已疲,双方距离更近,惹得她惊叫连连。
耿照回见一路三三两两倒着女弟子们,个个死活不知,心想不是办法,对黄缨叫道:“我们不去山头了,到外厅去!”黄缨吓得魂飞魄散:“你…你疯啦?我不要,我不要!”
无奈耿照力气大得惊人,身不由己,被他拖得掉头,贴着一幢屋角转了大弯。碧湖动作虽快,却似乎不会转弯,径直追出十丈余,这才歪歪倒倒转了个方向。一消一长间,耿照携二姝奔下小丘,与迎面追来的染红霞会合。
“怎不听我的话?”染红霞接过黄缨的小手,扶着她的小蛮腰继续奔跑,语带责备:“若教那…教碧湖追上,这可怎么办才好!”黄缨得她真气一渡,顿时缓过气来,哇哇大叫:“红姐,不是我,是他!”
耿照背着采蓝,与染红霞并肩齐奔,突然开口:“二掌院,那位碧湖姑娘一直追着这两位,若然引至贵派弟子聚集之处,死伤必惨。我们还是逃到外头去好了,先离此地,再找安全之处避难。”
黄缨得二师姐的内力相助,精神大振,又恼他带自己犯险,嘴上不饶:“上哪里去?你家么?”
耿照认真想了片刻,居然大点其头:“敝城主上是封爵王侯,流影城内有五千精甲驻扎,城下又离东海道护军府甚近,倒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黄缨哼哼冷笑,一想这人呆得生趣,居然连抬杠也分不出,想着想着忍不住一声噗哧,这回倒是真心笑了出来。染红霞听他说得有理,暗骂自己胡涂,又想:“这少年根基不恶,不知是谁的门下?于奔行之间犹能开口说话,殊不简单。”
四人来至停客的外厅,耿照随手拉倒桌椅,形成路障,一面径往内进狂奔。染红霞蹙眉道:“你要到哪儿去?”
耿照不答,带着她转了几转,来到后进灶房外,赫见一辆篷顶马车停在空地上,车辕套了匹瘦马还未解下,车座上一大片深褐血渍,里外却不见人影。“你怎么知道这儿有车?”
染红霞不禁起疑。耿照面皮一红,直抓后脑勺:“我在前厅等候时,听见这个方向有马嘶的声音,其实也不确定有没有车,算是运气好蒙中的。”
染红霞想起他曾在雨瀑中听见黄缨的尖叫声,犹在自己之前,暗暗纳罕。四人上了车,染红霞手握缰绳,驾着马车往大门外急驶。忽听哗啦一声,碧湖砍开前厅七横八竖的桌椅路障,飞身追了上来。
染红霞驾驭之术极精,操控车辆左弯右绕,在曲折的内院里如屡平地,便是平望都的羽林骁骑亲来,亦不外如是。然而那车原是拉炭之用,马匹羸瘦,慢慢拉着炭薪一路晃来差堪可用,竞速却是不能。
染红霞自幼在马厩里长成,熟知马性,一眼就看出这匹杂毛老马挨不得鞭子,只得尽力催行,忽听篷里黄缨一迭声惊叫:“红姐!她…她来啦!她追上来啦!”染红霞被车篷挡住,看不见后头情形,料想碧湖已至,不觉骇然:“就算被妖刀附身,血肉之躯自有局限,武功根基更是无法说变就变。碧湖武艺平平,那石刀怕没有百斤重,怎能有这样的轻功造诣?”
情急之下,不自觉抽了两鞭,檀口中“驾、驾”出声。那羸马一吃痛,竟不放蹄,腿筋一软,篷车几乎翻覆,速度不增反减!染红霞稳住车缰,急忙回头:“都没事罢…”轰的一响,无数细碎木片刮面而来!
黄缨惊叫着拥住采蓝,缩头拼命往车前挤。染红霞定睛一瞧,后半截篷车早已空空如也,官道上拖开无数狼籍破片,半塌的遮篷碎布迎风乱飘,宛如叫化子的百结鹑衣。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碧湖抢入两丈范围内,单手提起石刀一挥,半辆篷车便化做齑粉!那车的后轮轴幅全毁,四轮车只剩前轴两轮,所幸炭车的车板结实,没有立即解体,但残余的部分随路面不住颠簸,分裂只是早晚的事。
情况危急,染红霞尽力稳住车体,见耿照爬上车座,逆风大喊:“快些坐好!这车快撑不住啦,莫要乱动!”耿照大声应答:“距离拉开啦!能不能再快些?”
原来车体一分为二,重量大减,速度反而快上许多,间距顿时拉到四丈余。染红霞摇头:“不成啦!这是匹老马,至多再跑一刻,便要坏腿。”
耿照眯眼眺望,急道:“二掌院!这是往湖阳的方向,再出得里许,便要入城外镇集啦!”先前忙不择路,染红霞此刻方警醒过来,一咬银牙:“莫要牵连无辜,我们走小路!人都压向左边!”
提缰一振,车辆倏然右转,左半车身翻翘起来,几乎倾覆。篷车轰然转入官道旁的小径,碧湖转弯不甚灵便,冲出数丈才又回头。耿照紧抓着车辕,身体被路面颠得一抛一抛,探头回目,只见一点小小身影不断逼近,纤腰如柳、双乳盈盈,两条纤细白皙的裸腿飞快交错,似乎永不知疲累。
曲线柔媚的大小腿,根本没有足以支持这种爆发力的肌肉线条,白得酥滑耀眼,湿透的玉色肚兜掩不住耻丘上的乌黑茸卷,腿间腴润的粉蛤忽隐忽现,绝美中更显邪异。
他看得入神,不禁有些迷惘:世上,真的有妖刀附身么?一旦被附了身子,还能不能…还能不能再做回人?东海道 湖阳城郊,灵官残殿众人悚然一惊,天门道士更是纷纷按剑、散了开来,气氛凝如绷弦。
谈剑笏肃然道:“沐四侠,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你的意思是说…你也和鹿晏清一样,被那柄发出青光的单刀所控制,失去了神识?”沐云色点了点头。
“谈大人可还记得妖刀冢外的石刻?“生魂勿近,金铁禁行,妖邪苏生,血染天地。”我从这十六个字里,悟出了妖刀寄体的关键。”
谈剑笏一挑蚕眉,微露诧异:“不就是那把刀么?”沐云色摇头。“鹿晏清在妖刀冢里已将单刀丢弃。若说刀有异,后来的事又该如何解释?”谈剑笏抱臂沉吟,久久无语。
“石刻上说:“生魂勿近,金铁禁行。”活人跟兵器,为什么同列为妖刀冢的禁忌?这么一想就很简单了,也就是说:一旦活人手持铁兵,触碰到了某种魔源,就会遭受控制。所以活人与铁兵,两者都不得入冢。”沐云色续道:“埋在冢里的那把破刀,显然就是魔源…
或者说,是持刀者以刀接触了魔源,因此人与刀都成了妖物。封印妖刀的唐十七等前辈高人,不敢使用钢铁,只能以竹枪将被控制的持刀者钉死在石壁之上,因为钢刀难以毁弃,只好以乱石土堆掩埋。”
“我明白啦。”一旁,许缁衣白璧般的纤长柔荑一合,悠然轻道:“人虽已死,单刀仍是魔源。鹿晏清在施展“泠泠犀焰照澄泓”时,持沐四侠之剑碰触了单刀…活人与铁兵同触魔源,妖刀之魂因而苏醒。沐四侠的意思,是这样罢?”
她语声温柔恬静,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满殿不由得沉静下来,人人手离剑柄,开始深思起这其中的关窍。沐云色微露笑容,向她投以感激的一瞥。
定了定神,继续说:“代掌门所言,正是我的推论。因此,当我拿鲨鳍鬼头刀一挡鹿晏清时,也犯了活人加铁兵的禁忌,妖刀之魂便从薄刃剑上渡了过来,附到我身上。”
鹿别驾仰天打了个哈哈,眯起湿润漆黑的瞳眸,冷冷一笑。“沐四侠是想说,这所谓的“妖刀”并无实体,而是一缕四处飘寄的幽魂么?”
“正是如此。”“一派胡言!”鹿别驾终于坐起,双手撑在膝上,黑瞳中射出恨火:“你杀人逞凶,却为了逃避罪责,编出这等荒谬的谎言!”“他说的是实话。”众人愕然转头,开口的竟是琴魔魏无音。
鹿别驾冷笑不止:“他是你徒弟,你自然一意包庇了。遍数东海,谁不知你魏某人最最护短?普天之下,只有你说不得这话!”魏无音冷哼一声,翻起如电怪眼。
“三十年前妖刀乱世时,你毛长齐了没?那惨烈的一役折去东海无数菁英,余悸犹在。当今之世,除我与杜妆怜外,谁人堪说“妖刀”二字?”鹿别驾登时语塞,乜着一双温润黑眸,神色十分阴沉。
三十年前,薮源魔宗的余孽放出妖刀,为祸东海。其时,东胜洲全境正陷于群雄割据、英雄逐鹿的混乱,独孤氏尚未完成统一大业,更遑论建立白马王朝,仅仅是盘据东海道的一方势力而已,难以臂助。
于是,东海群英无分正邪,倾力合作,弭平了妖刀之祸。而当日亲身参与讨伐妖刀的英雄们,今时只余魏无音、杜妆怜两位尚在人世间,其余俱已星散,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要说妖刀,的确无人比琴魔魏无音更有资格。“那柄妖刀,名唤“幽凝”正如我那劣徒所言,是唯一一柄没有形体的妖刀,杀不死、毁不掉,只能以木石封印起来。”
魏无音缓缓说道,眼角的密密皱纹深刻如刀,微眯的目光投向远方。“妖刀恐怖之处,在于一旦寄附人身,便是无知村夫、妇人孺子都能摇身一变,成为犀利刁钻的用刀高手。
纵使杀掉了持刀之人,也不过是毁掉一具傀儡人偶罢了,只消条件合适,妖刀便能再度附体。你可以杀掉一百个、一千个新的持刀者,但那些都是无辜之人,真正的妖刀却极难消灭。为了毁掉妖刀,可说是牺牲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