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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毫无垢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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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的主人别出心裁,以洗净剁碎的猪骨与肥母鸡煨汤,捞去汤上的浮沫,直到汤色转成乳般的浓白为止,再加入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等调味。

 熟肚肠在浓鸡汤中煨得软烂,肉嫩汤鲜,肥而不腻。在碗底搁上一匙猪油,再舀了满勺的鲜汤熟肉浇下,佐以糖蒜、泡菜、辣酱等腌菜,寒夜中吃上一碗,当真是人间至美。

 “我家宫主是西山道出身,我在宫中尝过这一道菜,知其味美。”沐云色道:“但越城浦之人嗜食河鲜,谁肯花钱来吃一锅猪杂?居然埋没了这般好手艺。”那猪大骨与肥鸡煨出的鲜浓白汤,拿来涮鱼脍也极美味。

 两人边吃边聊,倒了一大碗陈酒搁在北侧的空位前,当是琴魔同座,不时相敬。喝着喝着,耿照突然想到一事,低声问道:“沐四侠,贵派韩宫主为何不让你回去?

 琴魔前辈不幸仙逝,应及早奉灵,入土为安才是,岂有草草火化、在外漂泊的道理?”“你且想一想。”

 沐云色静待片刻,见他蹙眉苦思,茫茫然不知所以,才伸出食指轻点额头,凑近道:“你受了我师的《夺舍大法》,难道不记得奇宫之事?关于风云峡、韩宫主、真龙之传…或是奇宫其余支派的事?四姓逼宫,血染龙庭?”

 耿照努力想了半天,茫然摇头。沐云色拍肩安慰道:“先不忙。往过也曾听说过有这样的情况,夺舍大法每一施展,造成的结果皆不相同,有人看似与原本无异,过得越久,想起的事越多,不必着急。是了,关于本宫的韩宫主,耿兄弟知道多少?”

 韩雪色的故事,全东海…不,该说普天之下无人不知。西山韩氏一门,原本就是传奇。昔年异族退兵后,原本起兵抗暴的群雄诸藩一下失去了共同的敌人,遂展开争夺新皇宝座的央土大战,斗到后来只剩下东海独孤阀、西山韩阀两虎相持,眼看便要爆发一场极惨烈的对决。

 西军兵力虽略少于东军,但韩阀所部乃是天下精兵,战力凌驾群雄“虎帅”韩破凡更是百年难得的用兵奇才,平生未尝一败,是唯一面对异族仍只攻不守的稀世名将,后人更将他与勇冠三军的太祖武皇帝独孤弋,并列“五极天峰”武榜。

 在时人看来,韩阀取得天下的机会,恐怕还在独孤阀之上。眼看大战将起,韩破凡突然约独孤弋灞上一晤,两人单独会面之后,韩破凡率领西山道全军向他俯首称臣,终结乱世。若武登庸的投效加速了天下统一的进程,韩破凡便是生生将皇位“让”给了独孤氏,免去无数军民牺牲。

 白马王朝建立至今,西山始终为韩阀所有,镇西将军不但掌理军队粮税、自行任命各州、郡、县治,更享有开立幕府、免岁不朝的特权,权力远超过南陵诸封国的国主,宛若国中之国。

 韩雪色本是西山韩阀嫡裔,太宗孝明帝即位之初,锐意革新,挟着威服南陵的势头,欲一举收回西山道的兵权。其时“虎帅”韩破凡已逝,继任镇西将军的是其子韩嵩。

 韩嵩以退为进,要求在东海封爵,而东海只有两个一等侯,一是流影城主,一是指剑奇宫。流影城是独孤氏的根本,不可能交出,而指剑奇宫自诩为鳞族血裔,与自称是西境毛族之后的韩阀形同世仇,绝不能够接受毛族后裔袭爵。

 此举自是有意刁难,殊不知两朝权相陶元峥手腕过人,硬逼奇宫接受质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成功。

 这下形势逆转,韩嵩莫可奈何,从没落的长房中找了个六岁的孩子送去,指望奇宫看出此子无足轻重,一不小心给弄死了,西山道便能反客为主,取得兴兵的借口。

 指剑奇宫也不是好相与的,岂肯授人以柄?偏不遂其心。朝廷、韩阀、奇宫三方谨慎行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静待他人有过,不知不觉过了十数年。

 那孩子在奇宫长大,不但习得一身本领,最后更继承真龙之传,压服奇宫内众多支脉,成为货真价实奇宫主,即为今日之“九曜皇衣”韩雪色。

 耿照知悉的版本差不多也是这样,除了“真龙之传”以外…由琴魔口中得知,在应无用失踪后才来到东海的韩雪色,根本没有什么真传。

 以他幼年在奇宫做质子的际遇,自也无人悉心栽培,传授武功。韩雪色之所以能稳坐宫主的大位,十之八九是靠了琴魔所领的风云峡一系大力支持。

 “奇宫内诸派系,均以龙庭山的据点为名,我们风云峡一系实力最强,人数却最少。”沐云色解释:“当年宫主得风云峡之助,斗倒了掌权的幽明峪、飞雨峰、惊震谷、拏空坪四家,血洗龙庭山,这才登上大位。归根究柢,他们是怕了“渌水琴魔魏无音”这个万儿,多年来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他叹了口气,酒碗举至唇边,却迟迟未饮。耿照低道:“前辈的死讯若传到了龙庭山,韩宫主岂不危险?”

 沐云色没怎么多想,直觉点头,片刻才勉强一笑,安慰道:“我大师兄武功高强,人称“小琴魔”我师父长年不在龙庭山,那些王八蛋也没少怕了咱们。我二师兄外号“天机暗覆”岂止是足智多谋?简直是奸猾似鬼、卑鄙下流、无血无泪、无耻至极…咳,总之,是厉害得不得了。有他二人陪在宫主身边,天塌了也不怕。要是我三…”

 神色一黯,仰头干了,又斟一碗。“风云四奇”的大名耿照如雷贯耳,也替自己斟满,举碗道:“莫殊色莫三侠古道热肠、高风亮节,小弟倾慕已久。料想他英灵未远,虽死犹生,咱们敬他一杯!”

 “说得好!”沐云色拍桌豪笑,一扫阴霾,也跟着举起酒碗,双眼忽亮:“你想起我三师兄的事了?

 我大师兄一向循规蹈矩,二师兄奸诈透顶,犯错捱板子总没他俩的事。我最顽皮了,那是罪有应得,但每回总能拉上老三陪打,倒也不寂寞…”

 见他愣愣的没甚反应,苦笑耸肩:“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慢慢想,总能记起的。”两人“哐当”一碰碗,仰头俱干。

 同哭同笑,同食同饮,不觉到了深夜,双双醉趴在桌上,兀自不肯离去。耿照平生从未如此豪饮,一下喝高了,舌头不怎么灵便,胡乱抬手拉他,乜着眼问:“你…为、为什么…请我喝酒?我…我平日不…不同人喝酒的!”

 沐云色也醉得摇头晃脑,砰的一声趴在桌上,闭眼笑道:“我想再…再听一次。我一直想,没…没准儿你什么时候一开口,忽然就是师父的声音…师父的口气…像以前那样教训我,骂我没出息。哪怕…是一次也好…”眼角晕亮亮地一掠光,一行泪水滑落面庞。***翌日清醒,耿照头痛欲裂,口中干得发苦,若非身下垫褥温软,宛若置身于一朵香云,还不如死了干净。

 面对此生头一回宿醉,耿照抱着头挣扎起身,小心翼翼挪动身体,力量稍用实了,颅中便是一阵巨浪滔天,分不清是船摇还是脑子摇。

 捧着脑袋呆坐片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发现周围的纱帐绣榻十分眼熟,连被褥上的熏香都毫不陌生…一抹灵光掠过脑海,他终于明白自己身处何地。(我、我…怎么会在二掌院的舱房里?)强忍着不适,伸手往身畔一摸,好在被里没有一具白皙软滑、喷香弹手的结实胴体,一下子不知该庆幸或惋惜。正想摸索着下床,屏风外的门扉“咿呀”一声推了开来,门轴的声响一经碧火真气感应,陡被放大了几百倍,在肿胀的脑子里不停撞击反弹…

 赶在他弯腰呕吐之前,来人已将一只小瓷盆凑至颔下,一边替他揉背顺气,动作既轻柔又体贴。耿照吐得涕泗横流,感觉五脏六腑全呕进小瓷盆里了,吐完倒是清醒许多。

 那人手掌绵软,指触细滑,幽幽的处子体香稍一贴近便能嗅得,自是女子无疑。少女将盛装秽物的瓷盆端至舱外,拧了温水毛巾替他揩抹,先拭去口唇鼻下的秽渍,再取净水新巾为他抹面。

 耿照睁眼一瞧,见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生得一张俏丽圆脸,笑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两弯,模样十分可人,举止自有一股小姐姐般的成熟稳重,相貌却是不识。“我叫李锦屏。”

 少女边伺候他梳洗,一边自我介绍。“是代掌门的贴身丫头,亦是本门的录籍弟子。典卫大人先用了这碗醒酒汤,婢子再服侍大人更衣。”

 “代…代掌门?”耿照听得一愣:“那我为…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二掌院的…”李锦屏笑眯了眼,白皙的圆脸红扑扑的,甚是娇美。

 “这儿是二掌院的闺房呀!昨儿典卫大人与沐公子喝多啦,是代掌门带二位回来的。沐公子尚能走动,便睡在舱后的指挥室里,二掌院特别让出了房间给典卫大人,与符姑娘一起睡到代掌门的房里去。”耿照听得惭愧:“我居然喝得人事不知,还要麻烦代掌门携回。”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干净清爽,毫无垢腻,连酒气都不甚浓。一摸胸前背后触手滑软,这一袭雪白的绸缎中单绝非他原先所穿,不觉错愕:“这…又是谁的衣裳?我原本的衣衫呢?”

 李锦屏抿嘴忍笑,俏脸胀如一只小红桃,一本正经回答:“大人一上船来便吐了一身,所幸昨儿代掌门已先派人进城采办衣衫,这才有得换。是婢子服侍大人除衣洗浴,再换上中单的。”

 “除、除衣…”耿照脸胀得猪肝也似,差点没找个地洞钻进去。李锦屏倒是一派自然,眯眼笑道:“婢子十二岁以前,都在湖阴的大户人家做婢女,经常服侍老爷、少爷洗浴,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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