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条腿机械的迈着步子，越走越有想逃的冲动，像走到泥沼里，一点点陷下去，再也拔不起来。
走到走廊尽头，顾城停下来，说：“进去吧。”
郑天扬走上前，扶在门把上的手似乎有千斤重，他从病房玻璃上看躺在里面昏睡（事实上是熟睡）的刀龙。
几天不见，他瘦的越发厉害了，放在被子外面输液的手颜色青白，腕骨凸起来，安静的伏在一旁，呼吸浅的几乎不能察觉，让人错觉他会这样不知不觉间离自己远去。郑天扬的额头抵在温凉的玻璃上，眼眶发涩。
顾城的声音适时响起，阻止了他的眼泪，顾城说：“怎么不进去？”
郑天扬扭头问：“他怎么了？有多严重？”
顾城看着他，郑天扬已经直起身来了，两只手握成拳头贴在身体两侧，一脸悲怆又勇敢的神色，顾城嘴角抽了两下，终于说：“你自己去问他吧。”说完，再也忍不住了一样，刷的转身大步走掉了。
郑天扬深呼吸几次，轻轻推开病房。
刀龙睡的极浅，几乎是立刻就睁开眼睛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明亮，带着温暖的笑意，直直的看过来。
郑天扬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刀龙的脸，说：“怎么这么瘦啦。”
他的手冰凉，刀龙往后缩了缩，又立即躺好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说：“真是你啊？我还以为做梦呢。”
郑天扬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把脸埋在刀龙手边的被子里，喃喃的说：“对不起，刀龙，对不起。”
刀龙以为他是在为前几天的吵嘴而道歉，回应道：“没关系郑天扬，是我不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脑袋上划拉着，硬硬的头发在他的指尖跳来跳去，像不安分的小孩子。郑天扬动动脑袋，刀龙的手手指修长，指尖饱满，骨节分明，是一双有力的成年男子的手。
磨蹭了一会儿，郑天扬抬起头来，问刀龙：“你怎么了？什么病？医生怎么说的？”
刀龙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住院的初衷，被郑天扬一问，立即吭吭哧哧起来，脑子一空，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跟郑天扬说。
郑天扬也不急，温柔的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像一口井。
半晌，刀龙终于开了口：“那啥，顾院长跟你说啥了。”
郑天扬以为刀龙在害怕，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说：“他说一切都很好，没有问题。”
刀龙有点困惑，这样的郑天扬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对劲儿，明明是笑着的，明明是在说安慰人的话，却好像再也不能在一起了那样的悲伤。
刀龙突然把手甩开，坐直了问郑天扬：“你以为我得来什么病？”
郑天扬言语不能，只呆呆的看刀龙。
刀龙哭笑不得的澄清：“我没病。”顿了顿腹诽男人怀孕怎么不是病，是大病啊！！！没好气的说：“我是病的不轻。”自嘲的隔着被子拍了拍腹部：“他们说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郑天扬第一反应是霍得一下站起来，声音拔高了不止一个八度：“刀龙！没有这么开玩笑的。”声音之大，连路过的小护士都忍不住停下朝病房里张望一下。
他一把掀开被子，盯着刀龙的肚子看：“你最好跟我交代谁出的这么蹩脚的主意糊弄人，不然，我……”
敲门声恰到好处的响起来，进来的是这层的护士长林琳，林护士长拿着保温饭盒放在刀龙床头打开，说：“今天章婕炖了点儿鸡汤，临走交代我到饭店儿了给你送来，你喝点。”
刀龙把头撇到一边。林护士长笑着拿起个小勺子来，细心的把鸡汤上漂着的油星儿捞走，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想吃，不过你再怎么难受也该为孩子着想啊，你不吃他就没营养，怎么长大啊？到时候生出来皱巴巴的小小的，多可怜，你这当妈的不心疼啊？”
刀龙立即把头扭回来瞪眼：“你说谁是当妈的。”
林护士乐了：“好好好，当爹的，当爹的行了吧。来，把鸡汤喝了。”
刀龙跟喝药似的抿鸡汤，喝了没几口，突然撩起被子往盥洗室冲。林护士跟过去给他顺背。
过一会儿刀龙出来，看郑天扬还傻站着，赌气似的跟他说：“我刚才骗你的，我得癌症了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