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大的孩子这样跟大人说话，言语中满是绝望和死气沉沉，此情此景，大人们该怎么办？
顾妈眼泪哗哗往下滚，掐着顾爹的胳膊呜咽出声：“都是你！我好好一个孩子都被你给毁了！”
顾爹闷不作声，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把钝刀子在来回的锯。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不知道。他总以为，男孩子要摔打，要严厉对待，要棍棒下面见真章，结果……是了，儿子说的没错。他是从来都没夸过儿子一句，老是觉得儿子做得还不够好，还能够更好。对，儿子说的没错。他从来没听过儿子的解释，真是儿子惹祸了么？恐怕不见得……
“今天放学的时候我被人堵了，因为前段时间我找了一个人的麻烦，因为那个人欺负我们学校女生来着。”顾子瑾就像在说不相关的人的故事一样，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带了好几个人过来，我打不过他们，他们都是高中生。我头上挨了一转头，得到了机会，我就把随身带的小刀拔了出来。他们以为我已经昏过去了，根本没在意我，蹲在我旁边大笑，笑我不自量力、傻。”
顾子瑾说了许多话，有些渴了，抓起杯子大喝了几口水，水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颚滑下去，湿漉漉的嘴角掀起一个恶意的微笑：“我见到他们又拿了块砖头，想拍在我的腿上。我不傻，我怎么能任他们拍呢？我就原地一滚，拿着刀子滚到领头那人的脚下，狠狠地在他的大腿动脉上割了一刀。他不是想废我的腿么？那我就废了他的腿！”
“鲜血流了一地，大动脉破裂嘛，那血就跟喷泉似的，看起来真过瘾呐……”他眯着眼，似乎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猩红之色，那样迷人的色泽，是死亡的颜色。
病房中沉静地许久。
顾子瑾猛然间回过神，看向顾爹：“我说完了。您要是觉得我这正当防卫做得不对，那就蹦了我吧，反正我也累了。我真的很累，爸爸。”说完他垂着头静静靠在床头，好像他真的不堪重负就要睡过去一样。
顾爹手握着枪柄在颤抖，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已经被他毁成了这样！
☆、纵我出品：非凡番外之顾子瑾（下）
顾爹手中的枪颓然落地，枪托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俩勤务兵站在他身后，不知道是去捡枪好啊还是不捡枪的好。他重重抹了一把脸，撩起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去，看看那小孩儿出手术室了没有。”
俩勤务兵还要留下一个跟在他身后，顾爹一个瞪眼，俩都抖着小腿肚子跑了。
病房里还剩下顾子瑾、顾妈、老战友以及顾爹。
顾子瑾歪着脑袋靠在床头，阖眼的样子就跟承受着什么千斤重担一样，压得他瘦小的肩膀都垂了下去，眉宇间尽是疲惫。十五岁的小孩儿眉间尽是苍老你见过么？
别说顾子瑾矫情、不懂事、闹腾、蹬鼻子上脸。每个小孩儿都有自己的苦恼，是每个成年人都没办法理解的。在小孩儿的世界里，他们的愿望是最最大的，哪怕成年人觉得一文不值。顾子瑾十五年的生涯里就想听顾爹夸他一句，有错儿么？没有错，没谁可以强迫别人的愿望高尚。愿望渺小怎么了？愿望渺小才说明他得到的太少。
顾爹往前走了两步，脚步顿住，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怎么就他妈的那么别扭？想当回慈祥温柔的父亲怎么就这么别扭？顾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温柔的父亲，他也没想过要做个温柔的父亲。他循着自己父亲的教育方式教育顾子瑾，没成想如今这个年代老一套已经不管用了……好好一个儿子，被他毁成了这样……
事实如此，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不同的生活方式。或许在顾爹那个年代，严厉、摔打才能成才。可也要看对象不是？顾子瑾打小就懂事，淘是淘了些，可哪个男孩子小时候不淘呢？顾爹原班不动抄袭过来的方式不适合顾子瑾，他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顾子瑾已经崩坏了。
顾子瑾的崩坏来得突然并且剧烈。突然到没人有事先察觉，剧烈到没有人有办法延缓。
他在医院里待着，不跟任何人讲话，安安静静地，就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也没有抗拒治疗，该吃药吃药，该做检查做检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不跟人说话。
顾妈每天到医院看他，看完过后抹着眼泪水儿回家。
顾爹抽烟量急剧上涨，平常爱下臭棋现在也没心情下了，押着几瓶茅台都甩脑后去了，每天在家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好像转就能转出个主意来一样。
事实证明没有，屁主意都没转出来，顾子瑾就出院了。
顾子瑾在医院里待了半个月，出院后就架上了眼镜儿，一双眼睛算是废了一半儿了。出院后他就提出要出国念书。他也够得上出国的标准，用他们老师的话来说，这孩子太优秀了，不送出国就可惜了了。
顾爹这半个月脸色都阴沉得难看，顾子瑾一提这茬，他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把顾子瑾打包送到了国外。顾子瑾再在国内呆着，他也不知道如何跟顾子瑾相处了。
顾子瑾临走的前一晚，顾爹把他叫到了书房里。
书房里烟雾缭绕，烟灰缸中插着满满一缸的烟屁股。
顾子瑾也不说话，低眉顺眼坐着，等着顾爹开口。
顾爹狠狠抽了一口烟，喷在桌面上，拿手指点着桌上的一打照片说：“你看看。”